第122章

江为止站起身:“那学长我先走了。”

林诉君颔首, 轻轻笑了笑:“好,有时间可以再来找我。”

“好。”

江为止每走一步程叙池的心脏就紧一寸,擦肩而过时拳头大的器官几乎要拧成一团。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最后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脚步声渐行渐远, 程叙池心神不宁地回头看, 直至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廊道尽头。

林诉君眸光晃荡, 虚虚眯了眯眼, 指尖轻点被褥, 缓缓开口道:“小池,你认识为止吗?”

程叙池那点牙尖嘴利向来在这个人面前发挥不了半点,垂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神:“……没,只是眼熟。”

“是吗?”

林诉君拿杯子想喝水,程叙池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给他端茶倒水。轻轻揽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慢慢将杯口递到他唇边,小心翼翼问道:

“君哥,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林诉君抿了口水润了润唇:“是我的学弟。”

程叙池提到嗓子眼的气还没下去,就听见他又说:“挺不容易一小孩的,我把他当弟弟看。”

“……”

话音落地,程叙池呼入鼻腔的气体都是凉的, 心肺冷了个彻底。

*

江为止回到病房的时候奶奶还在睡觉, 他便出了住院楼准备去餐馆炒两个菜上来。小老太太脾气古怪的很,早餐的不爱吃面馆的面, 包子油条也一概不吃, 只有中午晚餐能吃饭馆里的东西。

眼下正值饭点, 这一块又靠近医院,餐馆的人很多,队伍在外排起长龙。江为止领了号码牌一看已经到了八十五, 广播叫号才喊道三十七。

他揣着号码牌找了个人少的位置等,高高瘦瘦的人影立在树下,吸引不少过路小姑娘的目光,只不过他插着兜垂着眼瞧着不太的高兴的模样让人不敢贴近一步。

其实江为止什么都没想,更没有不高兴,只是他穿少,风一扫他冻得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

楚牧坐在车里,隔老远就发现了他。他本来只是闲着无聊陪程叙池探望他未来的准未婚夫,没想到还有这种意外收获。当即就下了车朝着人走过去。

“好巧啊,江同学。”

江为止抬头,稍稍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

这几天他总会在各种地方遇见这个人,公交车上就不必说了,跟固定npc一样准时刷新在他边上的空位。跳下院墙第一眼也总会看见他的脸,甚至凌晨从夜色下班的时候也能碰见他。

就算人不在手机上的消息也无孔不入入侵他的生活。

次数频繁到他都要熟悉身边有这个人的存在了。

“陪朋友来办点事。”楚牧看着几乎要排大马路的队伍不动声色皱了皱眉,“你在等这个吗?”

“嗯。”

“这么冷。”他看着江为止微微发白的唇,“这个要等多久?”

江为止夹起号码牌晃晃。

楚牧心里估算,得出来的结果让向来饭来张口的大少爷眉头没忍住抽了抽。他不经意滑动指尖接了个闹钟,往边上走了两步:“我接个电话。”

走到一边的大少爷反手打给了管家:“楚家离市医院最近的宅子是哪一家?”

管家道:“少爷,是湖心别楼,开车大概五分钟。”

“叫人送饭来。”

管家一愣:“送……送饭?您要吃什么呢?”

楚牧顿了顿:“就随便炒,和普通家常菜一样。二十分钟能送到吗?”他补充道,“弄成外卖盒的包装的样子。”

最近少爷提的奇怪要求真是越来越多了,管家抹去额头上的不存在的汗:“能。”

楚牧没挂电话,他不挂电话那头的人也不敢挂。

他看着江为止削瘦的身躯,又看着挤得满满当当的小餐馆,忽然开口问:“如果,在医院住院的人在饭点出来吃饭,想立马吃到饭,应该怎么办?”

这也超出管家认知范围了,他弱弱答:“直接开店?”

楚牧恍然,眉梢轻挑:“哦,那盘一个下来。”

管家:?

楚牧下了令便挂了电话,走回江为止身边:“刚刚我另外一个朋友约我出去吃饭,不过我已经订餐了。”

“别等了,吃我那份成吗?”他补充一句,“不吃浪费了。”

江为止一顿,狐疑开口:“这么巧?”

楚牧说白话向来不打腹稿:“嗯,本来以为我那个朋友会在医院呆很久,所以定了餐。”

他捉住江为止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这些天他已经摸清楚了这个人的性格。面对恶意面不改色,面对善意招架不住,小冰块似的,被投入如冰窟来去自如,但……只要是带着一点热气的环境,就会慢慢化作一弯水。

简而言之只要够不要脸,实在好接近的很。

“走吧。”手心的温度很凉,像抓了一捧雪,楚牧指尖一颤,没忍住握紧了些。

燎人的体温顺着指尖蔓延,江为止抽了几把,却只被握得越发紧,十指交错如同交缠毛线。他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小时候,那年爷爷奶奶也是这么牵着他的手带他走的。

回忆纷至沓来,他失了神,也忘记了抵抗,仍由人一路牵至医院。

楚牧对江为止的家境了如指掌,连他奶奶住在哪一间病房都知道,却还是装模作样跟在他身后:“我陪你上去。”

乘着电梯上楼就瞧见医生护士小跑着从身侧穿过,江为止心头一惊,陡然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他亦步亦趋跟着白大褂,乌泱泱的一群人尽数涌入了奶奶的病房。

少年的脑袋开始发昏,眼前浮现了点点黑斑:“医生,我奶奶怎么了?”

病床上的老人脸上失了血色,仪器上的各类指标疯狂下降,几乎要拉成一条直线。两个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往手术室跑,咕隆咕隆的滚轮声和凌乱的脚步声压塌少年的脊梁。

“内脏出血,需要抢救。”

主治医师只给他留下一句话便匆匆进了手术室,头顶刺目的鲜红如巨石猛然坠在胸腔,瞬间被夺取了所有心力。楚牧也没想到没发生这种事,上前搀住微微发颤的身体:“江为止,呼吸。”

江为止茫然无措抬起头,他对奶奶的身体状况心知肚明,阿尔茨海默症根本不是她住院的根本原因。

她年纪大了,大大小小的器官都出了问题。之前就是因为血管破裂导致身体状况直线下降,医生说如果再发生一次……可能,可能就……

所以为什么会这样呢?

不是说好,要给他过生日吗?

为什么一点微渺幸福都不肯施舍给他?

果然还是那样吗?只要他稍微幸运一点,就会付出代价。他最近每天都能坐上公交车的空位,再也没有晕过车、在夜色打工也顺利到不可思议,再也没有人骚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