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夜色的隔音向来做得好,隔绝了楼下一切的喧哗,把这一隅天地笼罩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江为止唇边还挂着一丝嘲讽的弧度, 他敛着眉垂下睫, 整个人宛如尘封的死物, 最后一点生机也被掠夺一空。

良久, 他沙哑道:“还想玩, 是吗?”

楚牧故作镇定地倚上墙, 双手随意插着兜:“如果你想的话,毕竟和我在一起对你没坏处不是吗?”

连他自己也发现那副玩世不恭的语气早变了调,又急又快,像是赌场上抛筹码的赌徒:“平心而论,和我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你应该过得很开心?如果你愿意, 我们可以一切照旧。”

“那些东西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继续的话, 我可以给你更多更好的——”

“要你给吗?你个臭傻/逼!”

怒音裹挟着凌厉的拳风直冲门面,周观棋的身影快到化作一道残影,他紧紧拽住楚牧的衣领挥拳:“需要你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牙关咬得吱嘎作响,指关节也发出清脆的响:“混蛋东西!”

拳头砸向肉/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声, 楚牧眉头轻皱, 眼底浮上点不耐烦的寒光。他学过八九年拳击,这点纯发泄的打法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他反手禁锢住周观棋的胳膊反剪至身后, 冷冷道:“这是我和他的事。”

“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林诉野揽过周观棋的腰把他拉回身侧, 抬拳蓄力, “我真挺看不起你的,楚少爷。”

“别打他了,阿野。”

冰冷的手掌裹住林诉野的拳, 江为止出声,声音又哑又轻。

“为止!”周观棋满面怒色,厉声道:“直到现在你还要维护他?!”

“不是。”江为止微微仰起头,眼底蓄了满地碎星,白皙的脖颈绷出一道月弧,“你们的身份不适合动手。”

一字一顿道:“我自己来。”

他话音一落,两手死死拽住楚牧的衣领猛地将人推到在地,拳头毫不客气挥向他的下颌。

楚牧被这一击打偏了头,口腔浮现淡淡的铁锈味。弥散的眼瞳重新聚焦,跨在他身上的人并不是如同他所想的愤怒,而是一种几近漠然的平静。冷冽的黑瞳如一潭死水,再也掀不起波澜。

江为止手指收紧,青紫色的经脉交错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仿佛一捻就要断裂开来,“你觉得我廉价,不值钱,是因为我一顿饭钱就被骗到手,像个傻子一样被你哄得团团转。”

“你口中不算什么的东西被我视若珍宝,你随口一言我信以为真。”

他藏在话里的尾音开始颤抖:“楚牧,可我没那么好追,你眼中的好追廉价,都……都是……”

“都是因为……”江为止苍白的嘴唇轻颤不止,每吐出一个字都带着血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因为我以为你是真心的。”

他从始至终都是因为不想糟蹋楚牧的真心而允许他一进再进,直至彻底融入自己的生活。可到头来,楚牧根本没有那份所谓的真心。

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一点一点浸透后背的衣物,楚牧知道他现在应该把人掀开,挂着无所谓的神情离开这个地方。但他望着江为止的脸,做不出任何反抗,胸腔的疼痛愈发剧烈,将他钉死在了原地。

“我不怪你。”江为止笑出声来,那笑声带着浓浓的悲怆和自嘲,“楚牧,我不怪你。”

“是我自己蠢。”

“蠢到沦为大少爷的玩物还沾沾自喜自己得到了一颗赤诚的真心。”

他用力拽起楚牧的身体,和他四目相对:“恋爱……不,游戏这段时间,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可笑的?”

楚牧喉结滚了滚,声带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江为止也没想得到他的回答,自顾自点点头:“应该是的,觉得可笑觉得好玩才甘愿在我身边演这么久的戏。”

“楚牧,你真的让我很恶心。”

“啪嗒——”楚牧瞳孔骤缩,仿佛在这一刻再次听见那只蝴蝶摆件落地的声音,精致的蝶翼摔成两半,他再也拼不回来了。

江为止十指缓缓张开,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人:

“由你开始的游戏开始该换人宣告结束了。”

“我没功夫陪你玩下去了。”

他抬手取耳朵上的钉子,没什么耐心几乎是胡乱扯下来的,耳堵掉了一地四处飞溅。掌心徐徐摊开,卧了五只沾血的耳钻。

江为止转动手腕翻过手掌:

“游戏结束。”

闪烁的耳钻映射糜艳的灯光,滚落在浓稠的黑中消失不见。

“我们到此为止。”

江为止的背影依旧单薄,脚步声也轻,薄薄的一片消失在廊道的尽头,再也没有回头。

楚牧撑着胳膊支着腿,黑发低垂看不清神色,像被雕刻的木雕漠然坐在原地。

付唯胆战心惊,小心翼翼过去扶他:“楚少,是他不识好歹,您别生气了。”

“好看的人多了去了,这个不行,我们再去找一个……”

“砰”地一声,付唯整个人被砸向地面,这一下丝毫没有收力,砸得人龇牙咧嘴,抱着脑袋好半天站不起身。

裹着小腿的长靴狠狠踩住他的脸,声音低沉到可怕:“谁允许你在他面前乱嚼舌根的?”

付唯一惊,哆嗦着开口:“我……抱歉,我……”

“你想死了是不是?”楚牧咬着牙,颊侧肌肉鼓动,神情阴郁森然,“嗯?很会自作主张?”

若是还不明白现在的处境他也就白给楚牧当这么多年的小弟了,付唯双膝跪地像狗一样趴在地上任由楚少爷踩着他的脑袋:“楚少,抱歉,我错了,求您原谅我这次。”

“我看您也没反驳,我……我以为……”

楚牧脑袋嗡地一声响,绵长的痛感如蛛网缠绕。

他松了脚,重重闭了闭眼:“带着你的人都他/爹给我滚。”

“是是是,我马上滚马上滚。”

他们丝毫不敢停留,脚底抹油似地快速离开二楼。

楚牧立在原地,喘了几口气想把萦绕在胸腔沉闷吐出来。可没有半分作用,反而让冷气顺着气管入侵,搅得他又冷又疼。

他弯下脊梁,折膝跪在地,伸出手在地板上摸索着。

十根手指头都被冻得发红冷硬,他像是无知觉一般摸过每一个角落。

一只,两只……五只。

楚牧把五只耳钻收拢在手心,耳钉离了人体太久,已经没有余温了。有的只有干涸的血迹和……捏紧时尖锐的刺痛感。

*

“小止。”周观棋放轻力道擦拭耳朵上的血,“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