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流光断(一)(第2/3页)

神物存于肉躯,噬身侵魂,或许他在进入祁王府的时候,已经快走到此生的尽头了。

奚琴道:“流光断这样一个神物,为何会进入他的身体中?“

“这事要从司天监说起。”

“司天监?”

阿采道:“流光断本也不是大哥哥的东西,它是司天监的……也不知是哪一朝从外敌手中抢来的,被当做贡品,辗转献入宣都。因为它太锋利,凡靠近它的事物,都会被斩碎,除非有人的肉躯做它的血鞘,它才能被好好保存一段时日。

“所以,最开始,流光断都被封存在大周死囚的身体中。

“后来……大概是几朝之前吧,司天监中,有人称发现了流光断的秘密。

“这个秘密就是,流光断可斩万物,包括时间与空间。

“它可以劈开时光的裂隙,让人看清一段过往的真相。

“不过,用流光断劈开时光,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办到的,这个人,必须拥有与流光断契合的肉躯,换个说法,他必须曾经是流光断的血鞘。

“每一个‘血鞘’一生中,可以劈开一次光阴,他劈开的这段光阴,必须与他有关。

“发现流光断的秘密后,流光断便转为由司天监保存。司天监,也成了大周皇帝最信任的衙门。”

阿采说到这里,语峰一转:“你们知道当年祁王府之乱真正的起因是什么吗?”

“因为流光断。”不等人回答,阿采径自道。

她垂下眸,这事她谁也没说过,包括与她相伴三年的祁王。

“这是秘密,除了皇帝,只有司天监的每一任监正知道。”

“发现流光断的用处后,大周的皇帝料理政务时,常常会把司天监的监正带在身边,对外称是相信天命星象之说,其实不是,他们相信的,只是流光断罢了。因为自那以后,流光断的血鞘,就从大周的死囚,变成了司天监的监正。皇帝在年迈时,让血鞘跟在自己身边,见他们所见,闻他们所闻,等到合适的时机,血鞘便能劈开一段时光,勘破往日的隐秘,为王朝挑选一个最为合适的储君。”

阿采说到这里,或许因为想起了故人,目色变得异常怅惘,“司天监的上一任监正,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因为成了血鞘,他没有成亲,没有家人,但他常常会去慈幼局看无家可归的孤儿,给他们讲戏文听,带好吃的,好玩的给他们。

“后来……八年前,到了大周该挑选储君的时候了,监正是血鞘,自然得履行他的职责。

“裕王出身好,朝臣们支持他,今上当时也倾向选他。但监正是个刚正不阿的人,裕王虽然是人心所向,但他记得,裕王身上,其实是有一桩案子缠身的。”

祁王听到这里,问道:“粮仓案?”

阿采“嗯”了一声,“就是这个。”

案子的细节阿采记得不太清了,大约是有一年,秀州一带发大水,许多百姓流离失所,朝廷拨了银子,让裕王去秀洲赈灾,裕王好不容易填足秀州的粮仓,正准备救济灾民,谁知一夜之间,粮仓中的粮食不翼而飞。

裕王指责秀州的知州贪墨,暗中转移粮食,卖去关外,知州指责裕王说谎,称裕王其实根本没有筹粮,粮仓中的许多担米粮,下头堆放的全是石块。

这桩案子,裕王和知州各执一词,后来朝廷震怒,派钦差彻查。

钦差在知州的府中搜出了卖粮的证据,定了知州的罪。知州于是被斩首,知州之妻悲痛不已,悬梁自尽,余下一个少年,在此案后消失无踪。

王朝挑选储君,储君不可不仁德爱民,所以老监正劈开时光,看的就是当初的粮仓案。

“那笔赈灾的银子一到秀洲,就被裕王私吞去大半,秀州知州家中的所谓证据,也是裕王遣人偷放进去的。”

阿采道,“老监正看清过往后,便将真相告诉了今上。”

事实摆在眼前,皇帝自然不会再立裕王为储,可能因为舐犊情深,他也没治裕王的罪。

但这些秘密,裕王不知道,在他看来,今上是听信了司天监的谗言,所以才不肯立他为太子。他无数次私下找老监正,请老监正改口,但老监正一次都不曾答应。

“裕王什么脾气,你们都知道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没多久,他便派杀手去老监正家中杀人灭口。

“老监正是血鞘,斩开时光后,就活不长了。”

他怜悯秀州知州一家的遭遇,去寻过那个失踪的知州之子。

这一日,杀手杀入家中,他竟看到了那个少年。

他混在镜中月的人当中,成了杀手中的一员。

阿采看向奚琴:“说到这里,你应该知道这个知州之子是谁了。”

“拂崖?”

阿采点了点头:“你问大哥哥的事,秀州一家的遭遇,就是大哥哥的身世。

“你问流光断当初为何在大哥哥的身体中,因为老监正死前,把流光断交给了他。

“你问大哥哥最后为何会忽然反水帮助祁王,因为裕王害死他的爹娘,本来就是他的仇人。”

“至于我为何会知道这些……”阿采道,“我当年是慈幼局的一个孤儿,出事那天,我也在监正家中。”

祁王听到这里,问道:“所以,拂崖那时救我,是因为裕王把持朝政,一手遮天,若任裕王做了皇帝,即便拂崖手中有证据,也无法为父母翻案?”

“是。”阿采道,“其实证据我们已经拿到了,但裕王在朝廷的势力太大,我们拿出来,根本没用,除非……你做皇帝。”

“大哥哥不在了以后,流光断就到了我手里……”阿采说到这里,沉默许久,望向奚琴:“大哥哥说过的,流光断凶煞异常,会噬身碎魂,我是不是……没几日可活了?”

这话出,祁王脸色立刻一变:“没几日可活?这是何意?”

银氅就在一旁,他自诩是一只见多识广的鼠,说道:“这还用问?她是凡人之躯,却甘为神物作鞘,虽能暂拥神物之力,可她每用一回,神物也会噬她的身,伤的她的魂,眼下莫要说她这幅肉躯了,只怕她的魂也快支离破碎了。”

祁王闻言,一刹失神。

他忽然明白了阿采为何不跟他商量,就在薛深的尸身旁留下簪花,明白了她为何忽然去找计先生报仇。

也许……也许她不是莽撞,她只是感受到自己快支撑不住了,所以想要尽快达成未完成的心愿。

最起码,死得其所。

祁王的心如同被无数针芒扎了一下,他忽然撩起袍摆,朝阿织与奚琴跪下身:“二位仙尊,求你们救救阿采——”

“阿采她还不到十六岁,她还这么年少,她才刚刚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