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拜访(第2/3页)

邵勋暗暗叹气。

庾文君哪都好,就是政治智慧不太够。或许她不笨,但她真不爱在这方面动脑筋,太相信他这个丈夫能让她泡在蜜罐里,一辈子幸福下去。

问题是,邵勋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啊。

而且他现在这个地位,在和王妃士女们相处时,攻守之势异也。

安能摧眉折腰那啥?懂的都懂。

“王夷甫已遣人南下建邺,若司马景文愿讲和,我也不愿逼迫过甚。”邵勋宠溺地看了眼妻子,说道:“若不愿,亦无妨,打就是了。”

不就是兵么?多的是。

兵就是农民,农民就是兵,所有成年男子都是兵。在三国那会,未成年男子都一大堆当兵的,曹魏还有七八岁的孩子上阵打仗呢。

花钱的兵不够用,不花钱的兵还不是满地都是?多大点事啊。

司马脩袆嘴角含笑地看着夫妻二人,轻轻抚着女儿的额头、眉毛、眼睛。

邵勋心中一跳,蕙晚的眉毛、眼睛有点像他。

这臭娘们!

“王夷甫未必能说服江东诸人。”司马脩袆将女儿抱到腿上,说道:“你开的什么条件?”

“徐州以淮水为界,各自罢兵。”

“我看不容易。”司马脩袆叹了口气,道:“不过也难说。景文接下来应很头痛,不少宗王都南下了。”

邵勋呵呵一笑。

历史上是“五马渡江”。邵勋给他送了份大礼,整不好有“十五马渡江”,二十马也不无可能啊。

世间之事,有利有弊。

司马睿若能稳住,这些南下的宗室未必不能成为他的助力。

若稳不住,那就是大麻烦。

邵勋觉得司马睿、王导等人最终应该能稳住,这些南下的宗室最终会成为司马睿的助力,但初始的混乱应该是难免的,他争的就是这点时间。

“荆州那边怎么办?”司马脩袆又问道。

“秋收之后,乐弘绪会召集兵马操练,严警地方。”邵勋说道:“王处仲打仗的本事很一般,乐弘绪在南阳深耕多年,不至于为其所趁。”

司马脩袆闻言点了点头,随后便起身告辞了。

她只是顺道拜访下,告知一点南边的消息,免得邵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王敦偷袭南阳。

另外,她毕竟是司马家的人,也想弄清楚邵勋的态度,尤其是对天子的态度。

告知完毕后,她直接带着女儿离开了。

就在她离去没多久时,杨勤匆匆走了进来,禀报道:“明公,刺奸督的人在外面……”

“何事?”邵勋问道。

“纪瞻攻安丰,郡中有豪族反,杀了太守,举郡而降。弋阳亦有人反,王敦遣舟师入弋阳,正在厮杀。”

“让刺奸督的人进来。”邵勋挥手道。

“夫君。”庾文君忧虑地看着他。

邵勋笑了笑,道:“鼠辈作乱罢了。逆天而行,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北巡不变,勿忧。”

说完,他又回了书房,开始写信,发布命令。

集中解释一些问题

什么是“政治合法性”?

定义就是:对治权的认可。

简单点说,就是人心。

维系一个政权的因素很多,我粗略划分下,大体可分为军队、官僚、财政三大系统,缺一不可。

在本书中,合法性(即人心)准确地说是:一、为你打仗的军人之心;

二、为你运转政府的官僚之心;

三、为你筹集军饷、粮草的地方豪族之心。

二和三其实是一回事,因为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里。

那么合并一下,在西晋末年的时代背景、社会风气下,就是军心和世家大族之心两部分。

就主角而言,军心已经足够稳了,邵勋现在就是当皇帝,可能都能获得不少人支持。

但世家大族成员有自己的看法。

虽然每个人的思想、三观可能不一样,但总有部分共识。

什么叫共识?就是特定时代背景(重点1)、特定社会风气(重点2)情况下约定俗成的规则。

不同朝代、不同时期、不同形势下,共识是不一样的。

我举个例子。

在很久以前,杀人偿命就是共识,是一个社会约定俗成的规则。

但随着时代发展,杀人未必偿命了,可能是判无期,这也是共识。

对杀人的惩罚,在不同时代有不同的共识,甚至在同一时代不同的国家也有不同的共识——有的国家死刑,有的国家废死,不能一概而论。

再回到本书。

西晋末年的世家大族成员,也是有共识的,这是由当时的社会背景决定的。

你做到某一步,他们认为“可”,你做到另外一步,他们认为“不可”,这就是共识在起作用。

共识能不能改变呢?可以。

手段一:威逼利诱;

手段二:提高政治合法性。用通俗的话讲,就是用威望来迫使他们容忍你挑战他们的共识,不反对甚至支持你。

有些人怎么满脑子都是杀?以为有武力就可以为所欲为。

拜托,看看时代背景。

我在上本书《晚唐浮生》里就说了,古代和古代是不一样,时代背景、社会风气差异很大,甚至一个朝代前期、后期都变化极大。

有些时代或许可以杀杀杀。

但有些时代这么做是找死。

石勒都不是靠杀上位!

事实上石勒杀的士人主要是在河南,再准确点,主要是从洛阳逃出来的王衍那一波人。

他在河北怎么做的?建“君子营”,给他们官做。

石勒脑子没问题,他很清楚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而且,他见识过士族的力量。

历史上他率九万步骑打穿河南,南下葛陂,因为连日下雨,北方人受不了,军中疫病严重,再加上被纪瞻率领的江东军队击败,征服江南无望,于是决定回河北。

这一路可遭了老罪了。

河南士族坞堡坚壁清野,不给粮食,石勒的军队缺粮严重,“人相食”,最后回到河北的不到一半。

怎么都那么小看这时候的世家大族呢?

他们单个确实实力有上限,确实打不过你,甚至打不过流民军,但整体实力强大,一旦形成共识——比如石勒从葛陂回河北,河南士族整体坚壁清野——关键时刻是要命的。

偶尔越一下线,跋扈一点,搞点小动作,无伤大雅。因为士族不是一个整体,不齐心,未必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

但如果搞得太激进,那问题大了。

我举个例子,假设某个郡的世家大族不满,叛乱了,他家有世代培养的部曲、僮仆、庄客,举个几千万把人,据城而守。

你要不要讨伐?当然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