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萧宴宁哭着跑出大殿,殿内所有声音都被扼杀掉了,殿内静到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被人听见。蒋太后陡然之间面色一白,她朝皇帝看去,皇帝没有动。
秦太后站在那里久久失神,秦贵妃咬着嘴唇用手抹眼泪,抹下去一把又涌上来一把,惊吓、委屈、心疼在这一刻想要冲出束缚彻底宣泄出来。只是秦贵妃瞅了皇帝一眼,皇帝一直盯着萧宴宁刚才所站的位置神色平静。
群臣不敢吭声。
众人心里都明白,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皇帝呆呆地望着萧宴宁刚才所站的地方,对,萧宴宁就是在那里挨了两巴掌。
他为什么会被打呢?皇帝脑袋空荡荡地想,是了,他不想让别人当皇帝。
“我父皇长命百岁,谁都不能当皇上。”这是萧宴宁说的话。
皇帝一想到萧宴宁说这话时的愤恨眼神,心里就一阵一阵跟针扎一样难受和憋屈。萧宴宁只是一个孩子,他只是想让他的父皇一直当皇帝,他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皇帝眼底染了热意,多少年了,朝臣妃嫔包括他母亲在内,有谁这么单纯地心疼过他。
没有,只有萧宴宁。
萧宴宁不会说那些九曲十八弯的话,他说话也不会看场合,他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他有什么错!
错的是断章取义的人,错的是一个孩子刚开口就给他扣上居心不良帽子的人。
所以,凭什么,凭什么要打一个维护自己父亲的孩子!!
这和打他的脸有什么区别,不,比打他还要恶劣。
这两巴掌打在了萧宴宁脸上也扇在了皇帝心上。
皇帝眼底的热气越来越重,他是帝王他不会在众人面前流眼泪。他心里燃烧着一股怒火,这股火气在他身上来回乱撞,撞的他脑袋一阵一阵发沉。
皇帝用手撑着桌子站起身,他还记得这是蒋太后的生辰宴。
蒋太后是他的生母,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要给蒋太后一个面子。
可蒋太后想过他吗?想过的,皇帝心想,她是自己的母亲,又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着想。
然而蒋太后上次生病时说的那些话真的没有其他想法吗?
在这个朝堂有多少人心里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又有多少人在算计他。
想着这些,皇帝猛然拍了下桌子,他抬起头望着众人双眸含怒:“放肆!”
桌子上的茶杯、酒盅和盘子被震的来回作响。
皇后带着众嫔妃跪下请安,群臣请罪。
梁靖趁着父亲梁绍请罪时偷偷跑了出去。
从萧宴宁跑出大殿到皇帝发怒其实也不过是几个瞬息间的事儿。
皇帝望着众人一脸阴沉地甩袖离去,秦贵妃起身跟了上去,萧宴宁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她要把人找回来。
萧宴宁闷着头往前跑,但他腿短,并没有跑远,梁靖从小就在边关的泥巴堆里长大的,体质好跑得快,一咬牙很快就追上他了。
萧宴宁一直跑到一处能避风的假山里才停下,他屈膝坐在地上,胳膊放在膝盖上,头则埋在胳膊上。
萧宴宁还在哭,哭得一抽一抽的。
他在心里也在唾弃自己,都这么大年纪了,戏也演完了,有什么好哭的。
话虽如此,感情却有点不受控制。
戏是演出来,可不投入真感情又怎么能把戏演好。因为上辈子的经历,他这辈子很多时候真的把自己当做小孩子,就像是在享受偷来的时光,享受着偷来时光里的疼爱。
梁靖看他哭得这么凄惨,他眼圈也跟着红了起来,他挨着萧宴宁坐下。
萧宴宁知道是梁靖,他抬起头用手抹了把眼泪,问:“你怎么来了?”
梁靖:“皇上在生气,我就跑来找你了。宴宁哥哥,你疼吗?”
他看着萧宴宁泛红的双颊,眼泪汪汪的。
盏书是秦太后身边的人,又怎么会对萧宴宁下重手。
只是当时那情况,蒋太后和百官都在看着,盏书下手也没那么轻,萧宴宁脸颊现在还在泛热泛疼。
“呼呼呼……”梁靖对着萧宴宁的脸颊吹了吹,他眼泪巴巴道:“宴宁哥哥,我把疼给你吹走了,你想哭就哭吧。”
“我才没哭呢。”萧宴宁绷着脸嘴硬道:“我眼睛里就是进了沙子。”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他又用手擦了擦,用劲儿之大,把脸颊都快擦破皮了。
“宴宁哥哥骗人。”梁靖看着他很认真地反驳道:“你就是很难过,哥哥以前也哭过,他说难过了,哭出来就会好了。宴宁哥哥,这里没有人,你把难过都哭出来就没事了。”
萧宴宁吸了吸鼻子,他闷声道:“你知道怎么当皇帝吗?”
梁靖很老实地摇头:“不知道。”
萧宴宁低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啪嗒啪嗒往地上滚,他肩膀跟着一抽一抽地说:“他们都以为我不知道,可我知道。父皇没了,才能当皇帝。我不想父皇死,我想让父皇活着。还有太子哥哥,我想让他回来。”
他说这话的声音很轻,梁靖听了却觉得跟有锤在敲打自己的心一样,难受得嗷嗷哭了起来。
他干脆上前巴、抱着萧宴宁,把头埋在萧宴宁脖颈处:“我也不想让我爹死,我也想让他活着,还有我哥哥……他们有时会流好多血。”
滚烫的眼泪落在脖颈处,萧宴宁本来很难受呢,现在梁靖反而比他哭的更厉害。于是,萧宴宁又跟个老父亲一样反过来开始安慰梁靖。
等梁靖止住哭意,萧宴宁也不再哭了。
两人脸上都有点脏兮兮的,梁靖看着萧宴宁突然就笑了。
他眼里还含着泪呢,这一笑显得更傻气了。
这时梁靖突然在萧宴宁脸颊上亲了一口,很响亮的一口。
萧宴宁蓦然瞪大了眼,他望着梁靖呆呆道:“你在干什么?”
小孩子太脏了,他刚才都看到梁靖的鼻涕快流到嘴巴边,又被他吸了回去,然后又流出来最终被梁靖用袖子擦掉了。
想到那个画面,萧宴宁浑身一阵恶寒,脸颊上残留着黏腻腻的感觉,似乎带着口水、眼泪和鼻涕的味道。
他果然充当不了老父亲的角色,他是真心嫌弃梁靖的鼻涕。
梁靖根本没发现萧宴宁眼中的嫌弃,他眼睛晶亮:“我在安慰你。”
萧宴宁默默用衣袖擦了擦脸,梁靖还在那里喋喋不休:“我以前哭过之后,母亲就会这样安慰我,然后我就不会难过了。宴宁哥哥,你现在还想哭吗?”
“不想了。”萧宴宁诚恳道,如果刚才在大殿上梁靖给他来这么一下,他估计哭都哭不出来。
十一月的天,寒风朔朔,这里虽然能避风,可四周的石头都透着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