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3/3页)

萧宴宁也望着他,头顶山的太阳很大很暖,周围的风很轻柔,萧宴宁却觉得很冷,身边像是有冷刀划破了皮肤,冻得人浑身打哆嗦。

萧宴宁抿了抿嘴,他走到梁靖跟前道:“梁靖……”

梁靖扒拉开身边的宫人,他明明在哭,可他还是用力扯了一个很难看的笑,他死死抓着萧宴宁的胳膊道:“七殿下,你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了吗?他们胡说八道是不是?这不是真的是不是?”

萧宴宁看着他,心下一酸。

梁靖看着他,突然往后退了几步,他流着眼泪道:“你们在骗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说完他转身朝外跑,萧宴宁第一时间抓着他的胳膊,他帮梁靖擦着眼泪,擦了一遍又一遍,根本擦不净。

萧宴宁撇开眼:“梁靖,我送你出宫,送你回家。”

梁靖站在那里,一句话不说,跟一个只会流泪的木偶一样。

***

萧宴宁再次见到梁靖时,梁绍、梁涵的棺木和只装了梁牧衣冠的棺木被送回了京城。

梁牧突围时身上中箭,骑马而离,但最终迷失在大漠之中。

被找到时,马匹已被风沙所盖。

应该是马匹死亡后,梁牧拖着中箭的身躯逃离,最终被埋在风沙里,找不到人,只能被人带回了衣冠。

那一天天很冷,萧宴宁看着静静跪在地上披麻戴孝的梁靖。

梁靖的眼睛一向很灵动,和人争吵时眼睛里满是光。梁靖喜欢梗着脖子,一副永远都不认输的模样。可此时此刻,他跪父兄棺木的地上,跟没了灵魂一样,就那么看着棺木,死死盯着。

似乎只要这么看着,便能把人从棺木看出来一样。

据说青城被围困时,梁涵求援的书信一封一封往外寄。

一开始还是笔墨所写,而后便是血所书。

但求援的信都被劫封了,根本没有出青州城。没人敢想当时青州城的将士有多绝望,也没人敢想梁涵当时在想什么。外面已乱,父亲和弟弟战死沙场,梁涵带人苦守孤城。

皇帝看着那些书信,头晕眼花,差点又晕了过去。

刘海忙让御医前去为皇帝扎针,皇帝自打在朝堂上吐血,就留下了心口泛疼的毛病。

一激动,心口就疼的厉害。

这么些天一直由太子主持朝政,皇帝在乾安殿休养。

梁家父子棺木被送回京时,皇帝知道后写了册封的折子,命太子将人厚葬。

生前死后名,荣耀归故里。

只是梁靖再也没了父兄。

想到当年两人在御花园里面说的话,萧宴宁的眼睛又疼又酸。

梁夫人因数度晕厥,被人带了下去,萧宴宁让身边的人都退下,自己独自守着、陪着梁靖。

萧宴宁往火盆里撒了把纸钱,火苗腾燃,照着梁靖那双空洞洞泛肿的眼睛。

萧宴宁看着梁靖:“想哭就哭吧。”

梁靖木愣愣往火堆里扔着金元宝,他摇了摇头,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哭,我哭不出来。”

萧宴宁望着他,把人抱住,就如当初梁靖安慰他时那样,萧宴宁低声道:“梁靖,哭吧。”

一开始根本没有声音,但有滚烫的眼泪落下,而后是细碎的很小声的声音,梁靖浑身在发抖,萧宴宁抱着没有动,最后是嚎啕大哭声。

小孩子这个时候的声音很清亮,哭起来声音凄厉而尖锐。

眼泪有时就像是一道闸门的开关,开了就不容易停下。

梁靖哭得停不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身体随着哭声而颤抖。

梁靖从萧宴宁身边退开,他狠狠咬着自己的手背,似乎想要用这种方法止住哭声。

用力之大,手背很快见血了。

“松口。”萧宴宁脸色一变,伸手去阻止。

梁靖不愿意,萧宴宁怕他咬的更狠,于是捋上衣袖把胳膊递了过去:“咬你自己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咬我。”

君臣有别,平日里梁靖就算叫他宴宁哥哥,那也是在无人的地方。

此时萧宴宁这么说话有点遭人恨。

梁靖恶狠狠地看着他,真的一口咬了上去。

疼,很疼。

但萧宴宁并没有吭声,任由他咬着。

萧宴宁也受过很多苦,也曾体会过生活的不易,也曾怨天尤人。

可他觉得梁靖比他上辈子还要苦,上辈子他没有得到过,也就无所谓失去。

更何况,就算没有相见,他也知道父母安然无恙。

而梁靖在小小年龄,生活突然从天堂到了地狱,从此人生和以往再也不同。

人命太脆弱了,明明前段时间还在,转眼就没了。

萧宴宁的眼睛有点浑浊,他张口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一切安慰都很空洞。

这种撕心裂肺的疼别人根本无法代替,也无法用一句安慰平息别人心底的伤和痛。

很快,也许就一眨眼的功夫,梁靖的力道越来越轻,最后他的泪一滴又一滴地落在萧宴宁胳膊上。

梁靖哭着,断断续续道:“我……没有……没有父亲和哥哥了。”

萧宴宁:“我知道。”

他很想说,你可以叫我哥哥,你不是一直叫我哥哥吗?从此我可以当你的哥哥。

可这话在这种时候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于是,他只说了句我知道,然后抓着梁靖手没有再吭声。

作者有话说:

这章,作者来回写了好几次,修剪了很长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