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梁靖时隔数月再次回京,京城或多或少都有些变化。不过对于他来说,热闹也好,寂静也罢,这些风景统统都入不了他的眼。他目不斜视地穿过繁华的街市,骑着马急切地朝皇宫所在的方向奔去。
他入宫时,萧宴宁早挥退了殿门前的宫人侍卫,独自站在殿门前等他,明黄的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梁靖心下又惊又喜,上前几步正要屈膝,年轻的天子已经快步走到他身边,温热的手指紧紧攥住他的手腕。
梁靖刚想张口说些什么,萧宴宁含笑道:“我们这么多天没见,你别千万不要和我说那些生疏的话。”
梁靖喉结滚动,原本的说辞在舌尖转了个弯,他望着对方明亮的星辰,千里奔袭带来的疲惫都化在了这抹暖色里。他反手握住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我回来了。”
萧宴宁拉着他入了殿内,那厢砚喜悄悄走来,随手关上了殿门。
萧宴宁道:“比预计的时间提前了两日。”
案几上堆着未批的奏折,砚台里的墨迹半干,可以想象御案前的主人方才还伏案忙碌,听到消息立刻匆忙起身离开。
梁靖从南境启程,他就在估算着梁靖回京的日子。他太了解梁靖的性子,知道他必定会快马加鞭赶回京城,所以估算归期时,还特意在原有的基础上紧张提前了两日。可这人竟在他估算的日子里又提前了两天,这一路怕是没怎么停歇,都在赶路呢。
“京城就在这里,我也在这里,你这么慌张赶路做什么。”萧宴宁皱起眉头,目光扫过梁靖眼下淡淡的青影,想到这人日夜兼程地回来,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又软又涩,欣喜之下更多的是担心。
人是血肉之躯,又不是钢铁,哪能经得起这般折腾。
梁靖看着他笑了,开口时嗓音里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沙哑:“没有慌,路上歇过了。”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想早些见到你。”
萧宴宁指尖一顿,随即轻哼一声:“下次不准这样。”语气虽硬,眼底却是藏不住关切。他忍不住絮叨起来,像个忧心忡忡的老太医:“年纪轻轻就不爱惜身子,等老了有你好受的。”
梁靖就那么望着他笑,眉梢眼角都舒展开来:“我才不怕呢。”说罢这话他微微倾身,声音压低了几分:“等老了,我身边有你管着呢。”
萧宴宁瞪了他一眼:“我在你身边又能如何,我又不能替你受罪……”
话音未落,梁靖上前一步眼中有些讨饶,还有些诱惑地开口:“宴宁哥哥,你不想我吗?”
很多时候梁靖说话做事都很直白,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感受,直白地说想念之情,直白地想要和萧宴宁亲近。
萧宴宁盯着他的眉眼,到底没能忍住,微微用力,两人紧紧贴在一起。
“想,怎么不想。”
梁靖喊他宴宁哥哥时,声音总是莫名又轻又软,与战场上杀伐果决的将军简直判若两人。
梁靖是知道怎么让萧宴宁无可奈何的。
若是没见到人也就罢了,念起这人也就发一会儿呆,想想这人现在在做什么,想想以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光。但总有其他事能填满思绪,让他从想念中抽离神智。
可人在眼前,那些书信里的思念,在夜半惊醒时的牵挂,无处可逃。
压抑太久的情绪终于决堤,沉香木的矮几被撞得移位,奏折哗啦啦散落一地。
掌心的温度灼热,压抑的抽气声响起。
所有的言语消失在交错的呼吸里,窗外风裹卷着花香拍打窗棂,更漏声遥遥传来,却再无人去听。
时间、空间和距离是最能改变人的东西,将近一年的时间没见,再次见面,两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疏离客套根本不存在,他们对彼此仍旧熟悉,就像从未分离过。
等呼吸分开,萧宴宁和梁靖就那么相互拥抱着平息掉体内的火气。
如果不是顾及梁靖日夜奔波,如果不是梁靖还要回梁府见母亲和兄长,两人应该会用失控来表达想念。
身体恢复正常后,萧宴宁和梁靖分开而坐。
梁靖看着地上掉落的折子后知后觉地不好意思起来。若是以前,他肯定不会在这种场合和萧宴宁胡闹,但他们分别太久,他一时都顾不上这些了。
萧宴宁把折子亲自捡起来放好,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好比他突然有了个弟弟,又好比祖母病逝。
这些都是天下皆知的事,萧宴宁还是和梁靖分享了下。
对此梁靖很自然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一句是恭喜太上皇和秦太后,恭喜宴宁哥哥,一句是宴宁哥哥节哀。
萧宴宁闻言只是低低嗯了两声,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拨弄着腰间玉佩的穗子。梁靖见他神色恹恹,心下一紧,他迟疑道:“宴宁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弟弟?”
太皇太后就不说了,萧宴宁和她的关系十分平淡,她去世,萧宴宁的情绪断不会被她牵动这么些时日。
那就是这个刚出生的弟弟了。
这话放眼整个京城也就梁靖敢开口问,没办法,梁靖在萧宴宁这里享受特权。
问什么,萧宴宁都不会真正的生气。
萧宴宁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也不是不喜欢……”他顿了顿,眉间浮起一丝罕见的茫然:“只是不知该如何相处。”
上辈子也是,他和那些弟弟妹妹之间隔着太多东西,那些弟弟妹妹都还年轻,做不到像大人那样为了利益可以当做彼此感情很好的样子。见了面除了徒增尴尬外,还不如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自在。
如今面对这个突然多出来的弟弟,萧宴宁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还未见到人就有些手足无措。
有时想想未来,萧宴宁甚至有点心慌,如果他们相处不好,秦太后应该会很伤心难过吧。
秦太后是让他深切体会了何为母爱这个词的人,萧宴宁不希望她难过。
梁靖看他这模样,突然笑了起来。
萧宴宁抬眼,不明所以。
梁靖抓着他的手随意翻弄着,他道:“宴宁哥哥,你太杞人忧天了。他才刚出生,就跟张白纸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小孩子最好哄了,到时给他吃好的,玩好玩的,很快就熟悉了……”
想当年萧宴宁哄睿懿太子的儿子萧珩,还有康王的儿子萧喻等等,可以说是相当擅长,那些孩子见到萧宴宁就跟缀在身后的小尾巴一样。
只是提起往日,心情难免低落,梁靖也就没有说这些。
最后他真心建议:“宴宁哥哥,你要是真不知道该怎么相处,我可以带他玩,什么骑马啊,翻跟头啊,斗蛐蛐,找毛毛虫,练枪啊,我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