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毒酒(第2/3页)

刘协盯着曹操的双眼,一字一顿道:“朕并非为了蠢人而求情,只是皇后,毕竟陪朕走了这么多年。”

曹操想起今天惊心动魄的波折,想起刘协当着他的面说要禅让,差点让他骑虎难下的场景,到底不敢小觑对方,将这位时运不济的天子逼得太狠。

“臣明白。”

刘协这才转开目光:

“朕累了,丞相回去吧。”

曹操行礼告退。

一直都冷静从容,没有半分慌乱的曹操,直到踏出宫殿,被炽热的太阳照射,方才感觉到一丝冷意。

这次的下毒事件破绽重重,幕后之人并没有制定多么高深的计划。但就是因为这点,才让人防不胜防。

他和刘协这些年虽然明争暗斗,但彼此心照不宣。

他们既忌惮着另一方,又与另一方共生,无法置对方于死地。

在宫殿里把对方毒死,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惹来更多的麻烦。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了解对方的理智与远见,他们才不会对另一方送来的吃食设下防备。

日光下,曹操加快脚步,往南宫门的方向赶去。

“他们本是天子之臣,却如此行事,将天子的安危置于脑后,还不如……”

还不如他这个“伪诈之臣”。

“若天子中毒驾崩,他们便可扶植二皇子登位,效仿窦阎。”

东汉的皇宫就是一个不定期营业的绝命毒场,东汉皇帝排着队悄悄暴毙,有两个著名人士更是演都不演,大张旗鼓地投毒。

这次,幕后之人的行动粗暴而简单,不管毒死哪一个,对他们来说都大赚特赚。

“丞相或许可以借着此时,清理许都内的一些污浊。”

等到离开皇宫,顾至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

“还未在此恭喜丞相,达成一部分心愿。”

曹操没能从中听到任何恭喜的意味,但他此刻无暇关注这些细枝末节,只一心想着捉捕幕后黑手。

“许都汹涌,暗处还不知聚集了多少耳目,只恨不能一一清扫。”

听到曹操的感叹,顾至心中微动:

“主公若想扫出更多暗箭,不妨一退。”

曹操问道:

“如何退?”

“大公子已至‘而立之年’,可为主公排忧解难。”

曹操沉默不语。

顾至看出曹操的犹豫,并不催促。

曹昂比底下的兄弟大十几岁,从小就跟着曹操南征北战。

无论是他的能力,履历,还是宽厚的性格,在军中、朝中的风评都非常正面,并未有不妥之处。

即使曹昂的兄弟各个优秀,一个比一个出彩,有武力值不输的黄须儿,文武双优的文艺少年,天下之才独占八斗七步成诗的大文豪,智商远超于成人的超级神童……但在这十多年的差距下,长子与其余诸子之间划出一道天堑,至少十年之内难以逾越。

曹操认为自己尚未苍老,还有十年的时间慢慢筹备,慢慢看,但顾至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主公试想,若是你今日……当真饮下那杯毒酒,许都会如何?公子们会如何?”

曹操蓦然一震。

他并非第一次考虑继承人的问题。

以往,他只觉得曹昂的脾性不合他的心意,只可收成,难以锐取,更进一步。因此,他心中的继任者一直悬而不决,只想再看几年,等后面的麟儿长大懂事,再细细挑选。

最合他心意的,是他的稚子曹冲,可曹冲太过年幼,又身子骨孱弱,即使他竭尽全力护持,怕也……

“主公若有疑虑,可借此机会暂避锋芒,探一探大公子的才能。”

这话正中曹操心中的念头。

“明远说得在理。”

道完这句话,曹操略作停顿,兀然道,

“明远可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人如草芥,身不由己。臣是人,自然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孤亦然。天子亦然。”

曹操站在前方,眺望着市井间的忙碌景象,

“孤身居高位,却也被‘时势’裹挟,不得自由。子脩怨我,无法明白我的苦衷,家父亦怨我,从未理解我的言行。”

顾至唇边的笑意略微浅淡,多了几分冷意:“大公子并未怨你。”

曹操并未听出顾至言语中的异样,犹看着前方,背身询问:

“明远,若有朝一日,孤被迫于时势,背离亲近之人……”

“主公。”顾至打断道,

“世间唯有‘情义’二字,不可衡量,也不可考验。”

曹操哑然无言。片刻后,他转移话题,重新说起正事。

在继续探讨“如何退”“该怎么退”之后,两人就此分别,各往两处。

顾至回到住宅,通过敞开的院门,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文若,可让我好找。”

院中的人深衣未换,疾步而来:

“听闻阿漻去了司空府,后又入了宫中……这般久才回来,可是被事耽搁了?”

顾至随着荀彧进入宅邸,简单叙述宫里发生的事。

荀彧时而蹙眉,时而凝眸。

他没有评价这件事,只握紧顾至的手。

炳烛趋步进屋,将一直温在炉灶上的瓦汤端了上来,放在顾至身前:

“郎君,小心烫。”

而后,他向着另一边规劝道:

“主君,顾郎已经回到家中,你总该安下心,用一些飧食吧?”

对上旁边投来的目光,荀彧出言道:

“我知炳烛用心疾苦,可莫要在阿漻面前告我的状。”

因着这句话,先前的少许忧悒随之消散。

顾至握紧荀彧的手,半玩笑半认真地回答:

“何需炳烛告状,文若的心声,我可以用心倾听。”

荀彧一怔,眸中多了一分郑重:

“我自不敢瞒着阿漻。”

两人带着心事,品尝这顿美味的晚餐。

等用完餐,在院中走动消食,顾至先一步开口:

“仲豫兄长……似乎身子欠妥。”

他没有提荀采的事,担心触及荀彧的伤痛。而荀悦的病颇为紧急,他不得不提。

荀彧的眼中溢出浓厚的担忧:

“上回我登门造访,便有所察觉……昨日请来颍川的名医,为阿兄诊治,却也找不到根治之法。”

顾至不愿他伤神,立即道:

“我识得一位良医,或许能为仲豫兄长诊治。”

顾至口中的良医,不是左慈师徒,而是张机。

张机字仲景,出自诗礼之家,因个人兴趣与救助士人的志向而走上学医的道路。

早在前些年,出于有备无患的考虑,顾至结识了在南阳老家研究医术的张机,用一些后世的思路帮张机解决了某个药物冲突的疑问,因此与他引为知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