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可贺凤臣是不会觉得尴尬的, 他生活在这样的视线下已经惯了。
贺凤臣心平气和地直起身,对上众师兄师妹热切的目光,轻轻点头致意, 聊表对他们欢迎的感谢, 便牵着阿风穿过人群, 头也不回一迳往峰顶去了。
阿风错愕:“不用打个招呼吗……他们看起来都很喜欢你。”
贺凤臣:“不用。招呼不过来。”
阿风:“那说句话呢?”
贺凤臣显然极有经验了:“那一时半会儿就别想走了。”
阿风:“……”
唉。一想到要见长辈,阿风就有点发愁。
“许真人是什么样的人?”
贺凤臣这才停下脚步,认真回想了下:“师尊……人很好。”
阿风:“这说了不是等于没说?”
贺凤臣又补充了一句:“师尊会喜欢你的。”
他语气太笃定, 阿风乐了:“万一你师尊特别讨厌我怎么办?”
贺凤臣摇头:“不会。因为我喜欢你。”
话音刚落,他感觉到一道炽热的视线正落在他发顶。
贺凤臣顿了顿, 抬起眼,方梦白冲他微微一笑。
这人三番五次当着自己的面对自己老婆表明心迹,方梦白早就不满了。
可谁叫这人自称自己男妻,又救过他夫妻性命, 言行举止又颇不谙世事。他夫妻二人如今寄人篱下, 要仰仗他人鼻息。方梦白不好发火,就只好轻飘飘地说点似是而非的话挤兑他。
“贺兄毕竟是赤子之心,人情世故还是一点不懂。”
“与人交往, 最好还是注意些分寸。尤其男女之间更要注意大防。”
方梦白微笑说:喜欢这样的话,在下晓得贺兄不是那个意思, 可让外人听到误会了,恐怕对阿风不利。”
“不是那个意思, 是什么意思?”贺凤臣缓缓说, “谁伤阿风……我便杀谁。”
方梦白一噎,气得两眼有点发昏,这人竟完全没听明白自己的弦外之音。
是真不懂?还是故作懵懂?
瞧见阿白脸都被气白了。阿风心虚:“走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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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加快脚步,没一会儿就来到了许抱一所居住的草庐前。
方梦白暗暗打叠精神, 匆忙整理好情绪。
罗纤、薛荷、林镜等人正站在草庐前。
贺凤臣走上前:“师姐。”
罗纤一愣,瞧见阿风:“你们过了登天梯了?”
贺凤臣:“嗯。”
罗纤心情一时极为复杂,不过仍冲阿风露出个笑来:“恭喜。”
贺凤臣:“师尊可在?”
罗纤:“刚回屋写信给祭酒呢。”
贺凤臣便道:“我去拜见。”
说着便整衣后退了几步,郑重地深深一拜:“弟子贺凤臣,拜见师尊。”
阿风从旁屏住了呼吸,暗暗猜测他这位师尊到底是何方神圣。
下一秒,屋里便传来一道和蔼女音:“是小凤儿飞回来了?”
小凤儿……是贺凤臣的小名?阿风吃了一惊,忍不住多看了贺凤臣一眼。
贺凤臣:“……”
他上山得早,幼时师尊常以这个乳名逗他。长辈拳拳爱意,他自不会有任何不满。因此,这个称呼便一直延续到他长大成人。
可头一次,当着阿风跟方梦白的面,贺凤臣感到难言的窘迫。
阿风会怎么想他?跟方梦白比又是否太过幼稚?
他忍不住悄悄微觑了二人一眼。
正巧跟阿风撞个正着。
她比个口型:“小凤儿?”
贺凤臣:“……”
少年飞快地垂下眼,抿了唇角,神情看起来有点郁闷。
方梦白倒是乐见其成,挑起眼尾。
一个黑发的女冠缓缓推门而出。
方梦白心里一紧,不由正色。
阿风没想到贺凤臣的师尊,竟是个慈眉善目的女道子。她好奇地打量着这师徒二人。
见许抱一快步上前,面色红润,笑如洪钟:“一早就盼,真盼到咱们小凤儿当真带着玉烛飞回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方梦白不敢轻忽,忙上前见礼,“晚辈方梦白,见过许真人。”
许抱一摆摆手:“自家人这些虚礼还是免了罢。正巧我这里有封信要转交你师父,你在这里……可有什么想同你师父说的?”
方梦白苦笑:“为人子弟,自然要孝敬师长,但真人你也知晓,我如今记忆不全……”
他觑着许抱一的神情,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露出少年人的生涩腼腆来,“还请真人代为问个安罢!”
许抱一露出个微笑,安慰说:“不打紧,慢慢想,总能想起来的。你师尊将你托付给我,就安心住下。你是小凤儿的道侣,便也是咱们太一自家人。”
方梦白偷眼她的神色,唇角苦涩加深:“真人高义,只是我的情况想必贺兄也同你说了。实不相瞒,晚辈沦落凡间时,心许了一位女子……晚辈曾暗暗立誓,此生绝不相负。”
“她是凡人女子,年纪小,又柔弱,如今甘愿抛家舍宅,追随晚辈到此……
“晚辈既厚着脸皮携她上了山便不得不向前辈说清楚。”
方梦白一闭眼,将心一横,干脆说:“若前辈能体谅我二人之间共患难的情谊,我二人便厚颜在此住下。”
“若前辈不肯,晚辈这就带她下山,绝不会有任何纠缠!”
说着方梦白招呼道:“阿风。”
方梦白此言,实在大大出乎了阿风的意料。
罗纤、薛荷、林镜等人也都变了脸色。
薛荷:“真人!大师兄他失去记忆,说话当不得——”
贺凤臣倒是敛眉垂眸,心平气静,一言不发。
阿风只短暂地惊讶了一瞬。知晓了方梦白的心意,她不假思索便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语气锵然:“晚辈阿风,见过真人。”
许抱一目光落在她身上,又瞧了瞧方梦白与一同未出言的贺凤臣,神情终于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她虽知晓方梦白另娶,却不知他二人已如此情深义重。
许抱一:“你便是阿风?”
阿风抬起脸,大胆迎向许抱一的视线。
老人细细地打量了她几眼,神情虽严肃,目光却很温和:“还是个孩子……难怪玉烛放心不下你。”
方梦白敢说出上述这一席话,便做好了许抱一怜惜小徒弟,动怒将二人赶走的准备。
可他也并非莽撞无识之辈,敢这么做,也是心底存有七八成的把握,许抱一恐怕不会如此行事。
太一观与白鹿学宫的联合,早已非他同贺凤臣的婚姻状况所能左右。
孔青斋着人又是送信又是送礼,再结合他过往记忆,想来这位师尊对他很是真心。
他方才来时,暗暗留心许抱一提及孔祭酒的反应,见其谈笑自若,显是极为熟稔。二人交好,不似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