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罗纤也吃一大惊。

“或许……升鸾阿风之间交好, 友谊比旁人深厚吧……”犹豫半晌,罗纤吞吞吐吐说,可她心底却清楚, 绝非如此!

若以常理言之, 夫婿情人被送走, 贺凤臣不论如何也当欢喜才是。

若说是他同阿风情谊深厚,这才不能接受这个消息,那吐血不止又是怎么回事?友谊当真深厚到这个地步不成?

观贺凤臣方才面色苍白, 忧惶不似作假,几乎同方梦白这个夫婿如出一辙了……个中蹊跷, 罗纤骇白了面色,那猜想太过荒唐,她不敢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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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舟出了云川地界,继续向前飞行。

大朵大朵的白云在眼前尽情铺展, 云卷云舒, 仿佛触手可及。

可阿风却无心欣赏眼前美景,她惦念她走之前仍昏睡不醒的方、贺二人。

同行的太一观弟子见她郁郁寡欢,便建议她去甲板上吹风散心。

这艘飞舟的终点虽会在留风岛, 但中途会行经停靠许多不同驿站。因此,舟上除了她还有不少太一弟子。

阿风吹了一会儿风, 非但没能排遣心中郁闷,反倒给自己吹饿了。

人生在世, 吃喝二字, 就连修仙也能戒除这口腹之欲。

眼见日上中天,

她盘算着去船中的斋堂去找点东西吃。

才上到二楼,便觉得这四周出奇的安静。

按理来说,这是饭点, 舟上又有不少如她一般,胃口大得能吞牛的年轻弟子。怎么会这么安静?

阿风起初并未多想,但进到厅堂,只见一张张横条长桌上摆满了新鲜饭菜。

这些饭菜明显是刚打没多久,还冒着腾腾白气,似乎不久前丁零当啷的觥筹交错之声犹然再耳。

缭绕的烟火气中,却唯独不见一人!

筷子,碗碟都在,唯独不见食客、杂役与伙夫。

阿风顿觉出不对劲,心里一紧,转身就跑!

才跑出一步,后脑勺一阵冷风滑过,响起一道娇俏女声,笑如银铃。

“小姑娘,久别重逢……你跑什么?”

阿风不假思索,锵然拔剑,回身狠狠一劈!

一道剑光险而又险在她面前破碎,阿风相信,若是她晚一步,这道剑光都会毫不留情贯入她的后脑,将她脑浆都搅和得稀巴烂。

“玉绮罗?”她惊魂未定,蹙补作色,瞧着眼前娇美如花的女子。

玉绮罗收了剑光,微微一笑,裙裳曳地,腰肢款摆,朝她走来,“嗯……好久不见。”

“这么紧张干什么?”她觑她神情紧张,扑哧一笑,“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阿风心惊肉跳,不敢掉以轻心,“他们人呢?”

玉绮罗眼波流转,“关心那些人做什么?奴家今日可是专为你而来啊。”

她说着,长袖一拂,卷起桌上一杯酒盏送到她面前,“时辰也不早了,一定饿了吧?来,喝下这杯薄酒,奴家今日做东请客,带你去吃好吃的。”

她灵气运用之巧,杯酒递到阿风面前时,酒液仍平如明镜,点滴未洒。阿风当然不可能喝下这杯酒。

她心里沉沉。玉绮罗明显是为她而来,她的修为就连贺凤臣也不敢轻忽。现今她要抓她,她根本毫无反抗之力。

她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其他太一观弟子呢?

以玉绮罗一人之力,显然对付不了这么多太一观弟子,她肯定有同伙,拂衣楼的人也在?

那玉玲珑呢?上回她们走时,玉玲珑受伤严重,明显是活不成了。

她死了吗?玉绮罗是要来寻仇吗?

贺玉仙将她送走,也不是随便随便就把她打发走的。罗纤说过这飞舟内部设有严密阵法,按理来说,玉绮罗进不来才对。

除非——

阿风心里一跳,电光火石间,顺利成章跳出个答案。

有内鬼。

玉绮罗见她不买账,也不生气,只笑着朝她一步步走来,当真是莲步轻移,摇曳生姿。

阿风在她紧逼之下,只能步步后退,她心里混乱如麻,大脑飞快运转。却也知晓,以她之力,玉绮罗现在抓她,简直是瓮中捉鳖。

她抬起头,张张嘴,还想说什么拖延一番,玉绮罗却仿佛看穿她的想法,浅浅一笑,一挥袖的功夫,阿风便觉一阵香风铺面而来,她浑身触之即软,眼前一黑,顷刻间便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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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凤臣、方梦白同时吐血。

许抱一、张长老好不容易才稳定二人病情,相与走出药庐。

贺玉仙早已等候多时:“掌教,他二人如何了?”

想到方才所见,许抱一仍微觉心惊,困惑不已:“夫妻之契的反噬加重了……怎会?”

张长老神色凝重:“我才疏学浅,不能解答,但二人同时昏迷,同时吐血,或许是夫妻契约交相影响之故……”

三人正商谈,却见罗纤形色匆匆从外头奔来。

“掌教!”

许抱一翻掌下压:“何事如此惊慌急促?”

罗纤面露难色:“……方才有乘坐阿风道友那一班飞舟的弟子来报……说是飞舟遇袭,他们拼尽全力杀出重围,但阿风道友却不知所踪……”

贺玉仙愕然不已:“怎会?!”

许抱一目光转厉:“太一飞舟素来设有我派独门阵法,如何被人轻易突破?怎么回事?说清楚!”

罗纤舌尖发苦:“弟子……弟子也不知晓个中内情,或许只能将逃出来的弟子都叫来仔细询问……”

“但是师弟跟方道友那边……”

贺玉仙果断说:“先瞒下!”

可还没等她话说完,方梦白的嗓音便从几人身后响起。

“事到如今,诸位前辈仍要瞒我着我同贺兄吗?”

方梦白倚门而望,嗓音微弱,面色不快,语气已有几分不客气。

贺玉仙看向贺凤臣:“升鸾……”

贺凤臣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跟在方梦白身后,俊雅容色苍白至极。

“升鸾多谢诸位师长拳拳爱护之心……只是升鸾已非三岁小童……”他说着,低头掩袖又咳嗽几声。

贺玉仙何尝被人如此顶撞,正感不满:“升鸾——”

贺凤臣无声展袖,雪白的袖口一汪红艳艳的血,令贺玉仙霎时无声。

贺凤臣拢袖,淡淡续道:“孙儿如今消受不得大姑奶奶好意,连孙儿爹娘也没这么看顾过孙儿……姑奶奶方才那一番好意已令阿风生死不知……”他拱一拱手,“还请师尊、姑奶奶,如实告知阿风消息。”

贺玉仙倍感陌生地瞧着他。

贺凤臣平日里性子虽有些直来直去,近似于兽类,但素来孝顺守礼,待师长极为尊敬。

她何时见他如此叛逆,言辞这般不客气地直接顶撞,乃至讥嘲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