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过招(二更)

明明是这般寒冬凛月, 该冷得让人打颤,可长孙陵后背却没由来地渗汗。

他眼神躲躲闪闪看着裴越,支支吾吾道, “审我做什么?我有什么好审的?左不过我也就这样了,从小被视为恶童, 我爹娘都放弃了我, 所以当年才狠得下心将我扔去肃州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难不成表舅想扭转乾坤?”

裴越似乎并不急着开口,而是慢腾腾翻阅手中的文册, 时不时看他一眼,带着无声的威慑,他越这样漫不经心, 越叫人心里没底。

长孙陵拂了一把脸, 十分不服气, “表舅,是不是我爹又寻你告了什么状,我最近还算上进吧, 您也瞧见了,我当值很用心, 不曾懒怠, 连陛下都夸我呢。”

“是该夸你。”裴越目光自他身上一掠而过, 继续看向手中的文书, “你都能在奉天殿妄议朝政了,能不夸你么?”

长孙陵心中陡然一惊,差点跳起来,“我何时妄议朝政了?我有这胆子?”

裴越冷笑,这才将手中的文书往案上一扔, 神情严肃道,“昨夜,你在陛下跟前,诱导陛下将昨夜的刺客与那夜琼华岛之刺客混为一谈,意在将昨夜之事也往萧镇身上推,你跟萧镇有仇?”

“我……”长孙陵突然被他扣下这么大一顶帽子,反应不及,“什么意思?我跟萧镇有仇?没有啊,我与萧家兄妹时常来往,怎么会与他有仇呢,再说,昨夜之事不是明摆着的吗?”

“连陛下都认定是萧家刺客前来劫狱,他老人家高瞻远瞩,您不至于觉得连陛下都错了吧!”

裴越低斥一声,“少在我这里油腔滑调,拿陛下压我!我今日既要审你,必是有证据,否则,我轻易审人?”

长孙陵见他脸色沉得可怕,委委屈屈的往圈椅里挪了挪身,也不看他,愤道,“那是自然,这朝廷哪有您审不了的案子?也没有您审不出来的罪名?左不过是见我给表舅母送了几坛酒便吃味捏酸,拿我开涮!”

裴越断没料到他这般胡搅蛮缠,张着嘴,一时没说出话,“你……”

俊脸险些被他气青,喝了一句:“你好端端的,扯你表舅母作甚!”

长孙陵成功地转移他的视线,双腿往圈椅里盘坐,皮笑肉不笑盯着他,“您敢发誓,您没看我不顺眼?若是没,为何原先不许表舅母饮酒,自那回上林苑我偷酒给她后,便许了她,我看表舅您,就是见不得她与旁的男人喝酒。”

长孙陵这话半是混淆视线,也半是认真,他看出来裴越拿他当贼防。

裴越属实被他气狠了,从肺管子里气出几分寒笑,“你偷酒给她喝,还有理了?”

他忽然掀了掀衣摆,换了个更闲适的姿势,“好,我先不扯昨夜刺客的事,你倒是先说说,你怎么缠上你表舅母了!”

长孙陵心下直冒冷汗,这杀千刀的表舅实在是难对付,他直勾勾盯着对方,带着戒备道,“我坦白,您能不能不骂我?”

裴越目色沉沉看着他,不予任何反应。

长孙陵只能认栽,恼道,“就是那回帮着萧瑕整治表舅母,那日场上我负责拦表舅母,表舅母便与我打赌,若是我输了,往后见着她给她送酒喝,结果最后您也知道了,我确实输了,这不,回回得给她捎酒,我当时不满,事后寻她理论,偏您不是替她撑腰来了么,非叫我与她赔罪,有了您护着她,她越发肆无忌惮,回回逮着我欺负,见一次欺负一次!”

长孙陵说来,满腹怨气。

这话很合明怡的性子,也与那日长孙陵追着送酒相吻合,裴越信了大半,。

“就方才……”长孙陵说起来委屈极了,“我又被逼得偷了一壶西风烈给她!”

裴越:“……”

难怪每回嫌他酒窖的酒不够劲道,原来长孙陵总是背着他偷偷给她送。

裴越服气地摇头,“回头治你。”

“您别治我。”长孙陵往后院的方向指着,“您治您府上那位,约束好她了,我也少吃一点苦头,省得那点俸禄银子都被她给挥霍完了。”

裴越听了这话,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明怡稀罕花别人的银子,他起身从身后书架处取来一匣子,从里面抽出两张银票,直往长孙陵那边推,

“赔你,够吗?”

长孙陵还真探身过来,将桌案上的银票给拾起,五百面额一张,一共两张,那就是一千两,他洒然一笑,忙将银票塞兜里,“多的继续给表舅母买酒喝?”

看气不死你?

最好气得裴越将他赶出去。

可惜裴越不会上他的当,气归气,却还是泰然归座,“行了,东扯西扯你也扯够了,该谈正事,你最近到底在忙活什么,换班换得如此之……

不等他说完,长孙陵立即反驳,“诶,表舅,我觉着您老人家忒不讲道理了些,谁都知道今夜你们裴家宴请,我当然要换班来与宴了,昨夜那班,还是我家老娘逼着我换的呢?”

“我没问你昨夜,我问的是琼华岛那一夜,本也不是你的班,你却与人调换,以至那夜你在琼华岛当值。”

长孙陵抚了抚鼻梁不说话了。

“说吧,你折腾些什么呢。”裴越闲闲地看着他。

长孙陵脸上不复先前那般吊儿郎当,显见要凝重几分,好似一忍再忍,终于有些忍不下去了,十分头疼道,“表舅,您能不能不问了,这对您没好处。”

裴越哼道,“陛下将此案交予我,我能不管?”

长孙陵侧过身,捂着额不说话。

裴越步步紧逼,“老实交代,这段时日都在瞎忙活些什么!”

“您要听是吧!”长孙陵反而站起身,来到他桌案旁,扶着桌案看着他,眼底带着几分难抑的愤怒,“您别告诉我,您不知四方馆关押着何人?是李侯,我曾经的师傅!”

他声调突然拔高,胸膛也因情绪剧烈波动而起伏不定,“萧镇遣人去四方馆行刺,为的是什么,表舅心知肚明,这样的败类,我岂能容忍?我实话告诉您,我要置萧镇于死地!”

裴越显然没料到长孙陵已知晓这么多内情,蹙眉问道,“你才多大,搅合进这些事作甚?长孙府阖族的命不要了。”

“我没想那么多。”长孙陵梗着脖子直视窗外,“我只知道,我不信李侯叛国,我要把这个事查清楚,还李侯清白。”

裴越怔愣一瞬,“清白”二字,于旁人而言尚且很不容易,更何况是当朝第一君侯李襄,李襄负罪,除了叛国罪名之外,也与当年外戚势大有关,皇帝乐意看着嫡子手握这么强劲的军权?

所以,李襄想要清白,比登天还难。

书房一时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