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可怜的昭儿(第2/3页)

皇后深深闭着眼,恍若陷在痛苦的深渊拔不出来,颤着唇不说话。

七公主却不放过她,贴近她眉眼,逼问道,“我听说她身子骨柔弱,娘胎里带病,若无人照拂,恐被人欺辱,过去有舅舅和表兄看顾她,如今他们都不在了,我必须替舅兄照料他们唯一的亲骨血,娘,您就告诉我吧,我只确认她好好的,绝不打搅她……”

每一个字跟刀子似的凌迟着皇后的心,可无论七公主怎么问,她始终三缄其口,

“我问你,这话你也问过你外祖母不是?”

七公主苦笑,“是,外祖母提都不肯与我提蔺仪,一提便瞪我。”

皇后当然明白她母亲为何这般做,还是怨恨她呢。

“庆儿,你听为娘说,你不要去找她,不要露了痕迹,你一去,保不准有人尾随,谁都找不到她,她才是安全的,明白吗?”

七公主道,“若是锦衣卫找到她了呢。”

这一处皇后倒是不担心,“你放心,真有那一日,我不会让你父皇伤害她。”

七公主不敢苟同,集她和母后之力都救不了七弟,又如何救得了蔺仪表姐。

多说无益,她再想别的法子,总能找到当年的知情人。

“时辰不早,您今夜若不去奉天殿,那儿臣替您送份夜宵去给父皇?”

皇后这回倒是没阻止她,“你去吧。”说罢神情恹恹躺下。

那头老嬷嬷已提着个食盒奉上来,七公主起身与皇后磕头,随后带着宫女离开。

一路出坤宁宫往前至奉天殿,刘珍早猜到她要来,出来迎的时候先小心提点了几句,“可一定要替娘娘说会儿好话,方才气得发了一通火呢。”

“阿瓮,我明白的。”

刘珍暗地里没少帮衬七公主和七皇子,准七公主探视七皇子,还是刘珍求来的恩典,七公主一直感激他,不把他当奴婢使,时常阿瓮阿瓮地唤,刘珍听得动容,“诶,外头冷,您快些进去。”

七公主行到御书房屏风后,先接过宫女手中的食盒,整饬心情,压下满腔的愁绪,露出个笑容,款步往里去。

“父皇,儿臣奉母后之命,给您送宵夜来了。”

皇帝正坐在案后看文书,抬眸见是她,露出笑,“快来父皇跟前坐着。”

七公主有两个小酒窝,不笑时面若冰霜,一旦笑起来,眼若新月,添了几分甜美,皇帝爱看她笑。

皇帝子嗣不少,嫡公主就这么一个,一直如珠似玉疼着,即便与皇后再闹纠葛,也从不伤女儿一分,“这么冷,怎么还往父皇这儿跑?”

七公主上前,将食盒掀开,露出一叠积玉糕,皇帝看到这叠积玉糕,神色凝住。

当年帝后结缘便是一叠积玉糕,是年李老太太办寿,当时仍是皇子的皇帝登门贺喜,便瞧见李秀宁端着这么一盘点心奉给自己母亲,姑娘不仅手巧,做出的点心色香味俱全,更是极具才华,当场为这积玉糕作了一首诗,皇帝对着她便一见倾心。

登基后,心心念念娶进宫为皇后。

在皇后诞下七皇子之前,期间没幸过旁的嫔妃,称得上宠冠后宫,也正因为喜爱她,对着第一个孩子的夭折才那般耿耿于怀。

七公主将皇帝神色收入眼底,笑道,“我还说要给爹爹熬一碗养神汤,爹爹饮了夜里好安眠,娘非不答应,遂亲手做了这道糕点,叫女儿送来。”

皇帝明显不信,嗤了一声,“你就别蒙骗爹爹了,你娘不可能为你爹爹下厨。”

七公主吐了吐舌,“其实是娘教我做的。”

皇帝一点都不意外,用银箸夹了一块塞在嘴里,“让爹爹尝尝庆儿手艺。”

“怎么样?”七公主满怀期待看着他。

皇帝嚼在嘴里,找不到当年半分滋味,却还是很给面子地竖了个拇指,“庆儿有心了,不过往后别再做这些糕点,为父上了年纪,吃不得这些甜食。”

七公主便知自己手艺不佳,懊恼道,“看来是我学艺不精,赶明儿再让母后教我。”

皇帝便没说话了,饮了一盏茶去了去嘴里的甜腻,温和地看着女儿笑,“庆儿说说,来年有什么心愿,爹爹能满足你的必应你。”

七公主心愿可不少,却知皇帝不可能应,只问了一句,“父皇,十五元宵,乃兄长之诞辰,今年您预备怎么庆祝?”

提到章明太子,皇帝唇角的笑意慢慢变淡,继而陷入一阵哀思。

章明出生那一年,该是他最难的一年。

先皇在世留下藩王分封之遗毒,他上半年平了藩王之乱,下半年遭遇各路天灾,如中州大旱,西南蝗灾等,国库入不敷出,江南豪族蠢蠢欲动,就这个节骨眼,西北联军来犯,当时满朝文武提出议和,他不肯,那时的他刀锋刚出鞘,正是年轻气盛之时,深深晓得一步退,步步退,哪怕再难,他也要咬紧牙关,逼退戎敌。

是以他决定御驾亲征,迎难而上。

当时举朝反对,唯独大舅子李襄支持他,后来兄弟俩一合计,逼得满朝官宦捐银集粮,带着数万将士,匆匆北上迎敌,从十月出征,至除夕,年都没回来过,饿了吃死马肉,渴了喝雪水,咬着牙打,至开春十二日夜,李襄念着快到宁宁生产之时,非逼着他回京。

他想着,离京这般久,也确实得回去瞧一瞧,一来恐朝中有人作乱,二来也想亲眼见证他第一个嫡子的诞生。

太医早把过脉说是脉象稳健,该是个儿子,他欢喜不已。

整顿军务后,漏夜奔驰回京。

哪知沿途暴雪不断,风声鹤唳,直到十五日夜方抵达城郊行宫,他刚下马喘口气,前方锦衣卫疾驰而来,捧着一封由中书侍郎裴玉清撰写的邸报,含泪扑跪在地,

“禀陛下,娘娘于一个时辰前,诞下死……

就这么一句话抽走了他所有精神气,连月征战的辛苦伴随巨大的打击,一同袭涌而来,他当场直直跌倒在地。

一刻钟后,太医急掐他人中,他醒过来,一屋子人跪在他脚跟下,其中一人指着窗外,哭道,“陛下,天有异象,殿下虽死,却降祥……

他简直要气疯了,用力拽着那名官员的胸襟,恶狠狠瞪着他,吼道,“朕的嫡子没了,你却说天降祥瑞,你是挖苦朕,还是戏弄满朝文武?”

可事实是,十五这一日夜,乌云层层叠叠盘亘整座京城,紫禁城上空月破云出,月轮四周闪现一片七彩祥云,与那乌云形成鲜明对比,这等异象一直持续到翌日天明。

待他回宫,皇后早已悲痛地昏厥过去,太医和内阁几位辅臣跪在小皇子的榻前,他上前,只见那一方玉榻之上静静躺着一个小婴儿,他极小,不如他半个胳膊那般长,手掌只有他拇指那般大小,睡容极其安详,肌肤晶莹透雪,一点都不像一个死去的孩子,倒像是一个玉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