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裴卿,你亲自去接李襄(第2/3页)
“你说的没错,越是大案,要案,越不能越过三法司,否则朝廷信誉何在,三法司威严何在,东亭放心,我一定与陛下呈情,不能坐视锦衣卫独权专断。”
斜晖脉脉,这下天色彻底开了,官署区上空突现一片浩瀚的蓝天,被边角的青云圈住有如明镜高悬。
这厢回到内阁,门前排了长队,均是各衙门前来内阁办差的官员,见二人回来,一路一递的唤着“阁……
裴越在王显值房前与他道别,回到自己那间,立即招人进来处理公函,想着早些忙完,早些回府。
府里那位消息灵通,不知听到李襄被归还一事,会作何反应。
他得尽快回去稳住她。
大致忙到酉时初刻,一应急文均料理完毕,裴越揉了揉酸胀的脖颈,打算起身,正当这时,门口来了一内侍,是奉天殿当差的小内使,御前的人,立在门口朝他一揖,
“裴阁老,陛下传您去奉天殿。”
裴越愣住,这才出来多久,又传他作甚?
他这头可是急着回府呢。
好在他这人情绪从不外露,还是如常起身,“我这就去。”
先将小内使打发了,招廊庑候着的沈奇进屋来,吩咐道,“你先回府,遇见夫人,告诉她,就说我说的,我有事寻她,叫她哪儿都别去,等我回府。”
“好嘞。”
沈奇离开后,裴越重新将冠帽整好,大步前往奉天殿。
至御书房,天色渐黑,离着戌时也近了,裴越将眉峰那抹担忧敛尽,循着小内使步伐迈进殿内,余光察觉皇帝正在御案后看折子,上前行礼,“臣见过陛下。”
“来了?”皇帝神态慵怠,视线尚未从眼前折子上移开,而是指了指下首,“坐,来人,给裴卿传膳。”
裴越心弦倏忽一紧,既是留膳,一会儿功夫好不了,这要拖到何时。
裴越不动声色坐下,很快小内使捧了小小盂盆来,伺候他净手漱口,不多时刘珍领着一伙人进殿,给他和皇帝布膳。
裴越陪着皇帝用膳,余光注意上方动静,皇帝一停筷,裴越也搁下银箸起身。
皇帝吃完接过内侍递来的帕子抹了一把嘴,绕出御案,来到菱花格纹槅窗下立定,彼时的天已彻底黑下,官署区次第燃起了灯盏,一盏盏连成一片,恍若夜间的篝火,皇帝眺望这片灯火,神色闪现几分寂寥。
“裴卿,你怎么看待李襄?”
裴越心下一动,陷入静默,他实则与李家没什么来往,李襄常年带着李蔺昭身在边关,不过年头年尾回了一趟京,他出仕后,没多久便去了江南,好些年没回朝,几乎与李襄碰不着面,等他丁忧回京入主户部,李襄又出事了。
虽打过几回照面,却是没搭过几句话。
至于与他齐名的李蔺昭,见得就更少了,那位少将军像是个浪荡游儿,回京次数五个手指头掰的过来,裴越第一回 与他碰面是在宫宴上,文臣武将泾渭分明,两人离得有些远,有朝臣开玩笑,说他与李蔺昭头一回同席,又是齐名的人物,该共饮一杯,皇帝也下了旨,于是二人对饮,他一口呛住,将满脸呛得通红,而对面那个李蔺昭,扶着饮尽的酒盏指着他笑,登即将盏扔了,拎着酒坛痛灌一气,吃醉了,踉跄靠着蟠龙朱漆大柱不省人事,他犹记得,当时一泓月色从窗外透进来,映着那少年风华无双。
君臣均笑话他不如李蔺昭能饮,他不以为意。
后来一回见面是在奉天殿前的丹墀,大战在即,少将军回京催粮草,二人在丹墀前远远撞上,一个上殿,一个下阶,遥遥朝对方一揖,他记得二姐对着此人曾赞不绝口,于是驻足回过一眸,只见那少将军一袭白袍,步履轻盈地掠上殿,将身后跟着的内侍甩得远远的,那昂扬的身姿,恍若在半空划过一道光。
骄阳恣意。
再者便是通过几封文书。
毫无私交。
孰知经年后,他竟兜兜转转成了人家的妹夫。
裴越心头一时感慨万千,朝皇帝拱袖一礼,“回陛下,臣与李家无甚往来,对着李氏父子实在是知之甚少,不过常听人提到这位李侯,是个儒雅疏阔的人物,又是保家卫国的边关主帅,一直心存敬意,不瞒陛下,对于李襄叛国,臣深表怀疑。”
皇帝对着他明显袒护的话,竟未生出半丝恼意,反而轻轻掀起一抹嘲讽,“别说你,朕也不太信……”
说起他与李襄的过往,那堪称百转千回。
起先他们也是一对相看两相厌的大舅子和妹婿,陇西李氏乃名门望族,李秀宁更是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李襄对着已有妾室侧妃的他是丝毫瞧不上眼,后来是他软磨硬泡方磨得李家答应将李秀宁嫁给他。
章明出生前一年,大晋危机四伏,李襄投笔从戎,力排众议陪他御驾亲征,君臣共历磨难,情同手足。再后来因着两个可爱的孩子,感情更是好如一家,他不拿李襄当臣子,一直做大舅子敬着,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份情谊发生了变化,从几个孩子慢慢长大,朝廷有了夺嫡苗头开始。
一个天资聪颖的中宫嫡子,一个手握重兵的名门外戚。
制衡永远是帝王的致胜之术,为了平衡朝廷,他必须提拔恒王,是以给恒王寻了显赫的岳家,李襄深谙史书,当知外戚势大,不得善终的道理,他该明白,他这么做何尝不是为了保全李家,保全毓儿。
李襄却因此与他生分了,从他夫人刘氏过世开始,李襄常年驻守边关,回京次数少之又少,到后来更是非召不归,边关到底有什么呢,能值得他抛去老母幼妹,值得他抛却抵足共难的君臣情谊?
他不懂拥兵自重的恶果吗?
渐渐的,他也对李襄有所不满。
尤其后来李蔺昭横扫边境后,他不得不承认,他开始忌惮李家。
就这样裂痕一日日扩大,直至传出李襄叛国,放走北燕余兵,七皇子自比李世民后,他的愤怒更是燃烧到了极致,恨不得将李襄碎尸万段。
愤怒之余,他竟莫名地感觉到了一丝庆幸,庆幸李家垮了,当时这个念头划过心底的时候,皇帝自己都怔住了。
这就是帝王之心吗?
他兀自一笑,这一抹笑,夹着枉然,悲楚,自嘲,甚至还有一丝难过。
不该的,他们不该走到这一步。
到今时今日,皇帝甚至恨不得亲自拎着李襄的衣襟问一句,他为何要走到这一步。
以李襄之人品,他不至于叛国,但不排除为了七皇子养寇自重的可能。
“裴卿,满朝文武中,朕最信任的便是你。”裴家不参与党争,这一条祖训几百年不曾破过,裴越更是以刻板端肃著称,更不可能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