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该来的还是来了(第2/2页)
再说,莲花门的人来截李襄,可不就是江湖人那套么。
裴越的话找不到破绽。
说完裴越复又下跪,面色发苦道,“陛下,臣今夜也是无可奈何,方许以此事,还请陛下降罪。”
皇帝换位而处,也唯有许上此案,方有脱身之可能,自然也怨不着裴越,抬手让他起来,
“卿乃国之重臣,眼下便是十个李襄也换不来你,你能活着回来,朕甚慰,朕恕你无罪。”
裴越闻言,这才卸了一口气似的,额尖的汗渗出一层,略有些难以自持,“臣谢陛下隆恩……”
皇帝见裴越一脸的汗,面色转缓,“今夜吓着了吧?”
裴越起身抬袖要去拭汗,身旁的刘珍见状,慌忙扑过来拦住他,顺带递上一块干净的帕子,“天爷诶,您袖上都是血,哪能擦汗……”
裴越长出一口气,接过刘珍的帕子,道了一声谢。
不过听明经过后,皇帝脸色并无好转,想起二十三名黑龙卫丧生莲花门之手,只觉天子威严得到冒犯,怒道,“莲花门的人,太过嚣张,一点都不把朕放在眼里。”
裴越这回倒是替他们说话,“陛下,他们属实不知黑龙卫驾到,起先也没认出那二十侍卫来,是臣听见马蹄声,点名此处,他们方有顾忌,说白了,”他朝侯在一处黑龙卫首领一揖,“今夜若非首领及时赶到,在下生死难料。”
他方才进来瞥见黑龙卫首领脸色不好看,不消说定是得了皇帝训斥,可眼下黑龙卫救下他这名重臣,也算一份功劳。
那名黑龙卫果然回了一礼。
不管怎么说,身为天子,对着这么一个无法无天的所在,多少还是存几分忌惮的。
皇帝又问,“裴卿,依你之见,银环果然是落着他们之手了?”
裴越深吸一气,回道,“陛下,不瞒您说,臣猜测是如此。”
这事瞒都瞒不住,裴越不能瞒。
皇帝面色发紧,“这么说,那夜入盗奉天殿的是他们的人?朝中也有他们的帮手?”
裴越沉吟道,“陛下,此前臣便怀疑过此事,也查过相关可疑人员,诸如萧镇,王尧,甚至巢正群,梁缙中……
这个时候说真话比说谎要管用。
皇帝今夜遣黑龙卫去,难保不是怀疑上他,他若不抖漏点真材实料,如何叫皇帝信服。
皇帝听了这番话,眉头略略骤起,缓慢从御案后绕出来,撩眼觑他,“你为何怀疑巢正群?”
裴越跟随他步伐转身,面朝他道,“陛下,敲登闻鼓的是他,与肃州军关系密切的是他,若是莲花门的人寻上他,叫他弄一枚令牌,当是不难。”
皇帝却不是很认同,“巢正群这个人,性子直,也肯卖命,你叫他为李襄的案子豁出去命,他能干,可若是莲花门的人寻上他,叫他仿制令牌,朕认为他不会这么做。”
“这可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仅凭莲花门的人,还没这个分量让他冒这么大风险,应该不是他。”
裴越何尝不这么想,可若那个人是李襄之女,就足以让巢正群赴死。
他旋即失笑,“陛下,倒不是臣怀疑他,而是臣根据线索锁定可疑人选时,他也被圈定在内。”
这符合裴越一贯的作风,皇帝踱步至窗下,张望窗外的夜色,琢磨道,“你说的也对,也不能排除他,这样,你暗中继续摸排,朕不准许朝中有人私结莲花门。”
“臣遵旨。”
虽然莲花门的人可恨,只是今夜连着除掉了十八罗汉之八,这于皇帝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幸事,南靖王堂而皇之遣十八罗汉入晋,是见李蔺昭已死,大晋无人是十八罗汉对手,行的挑衅之举。
皇帝心里不无忌恨。
莲花门这么做,也算是为他出一口气。
“对了裴卿,北燕那边死了这么多人,明日阿尔纳铁定来寻说法,届时如何交待?”
裴越拱袖道,“臣回来的路上也想过,就直言不讳知会北燕,是双枪莲花的传人出手料理了十八罗汉,好叫他们生出几分忌惮,以为李蔺昭之后,大晋无人了。”
“可以。”皇帝十分认可,扭头看着他,“所以,这次你该是见过双枪莲花的传人?”
裴越脑海浮现明怡的身影,应了一声,“来了两个年轻人,都蒙着面,兴许是。”
皇帝想起莲花门,心里头还是很不安,“朕得想个法子招安,莲花门必须为朕所用。”
后来又提起李襄,皇帝早从黑龙卫嘴里得知李襄被毒一事,眼下只问裴越可审出什么,裴越便知黑龙卫将他故弄玄虚那一幕禀报了皇帝,裴越据实已告,只道是自己想诈一诈高旭,皇帝倒也没说什么。
最后皇帝踱步至他跟前,掀起眼帘看他,“裴卿,你很想审李襄一案?”
裴越这次没有回避,长揖而下,肃然道,“陛下,非臣要审李襄,而是必须由三法司来审李襄,这样的大案,要案,若交给锦衣卫全权处置,三法司之信誉和威望将每况愈下,于朝廷不利。”
皇帝何尝不懂这个道理,锦衣卫和东厂说白了是他制衡外朝的筹码,可一旦这两者凌驾于三法司之上,将纲纪败坏,国之不国,这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制衡二字讲究一个平衡。
“行,夜深,你今夜受了惊,快些回去歇着,至于这桩事,朕再思量思量。”
裴越猜到皇帝已被自己说服了大半,放了心,告退离开。
一名小内使擒着一盏风灯,送裴越去午门,裴越迈出御书房,望向深邃高远的苍穹,心头涌上一股怅然,他从小内使手中接过风灯,独自前行。
一步一步下了台阶,穿过漆黑的丹墀,往午门方向去。
丹墀广阔,无边无际的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他长身挺拔,擒着一盏孤灯,穿梭在夜色里,恍若暗夜行舟的旅人,这一路他走得格外沉默,也格外艰难。
此间已了,那厢呢,又该何去何从。
为了她,赔上裴氏满门性命,赌上裴家宗族的信誉和前程,那是万万不能的。
可就这么扔开她,又如何做得到。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裴越疲惫地揉着眉心。
已近子时,夜色更深了,月华也渐渐藏去云层后,只轻轻撂下一弧落在他眉梢,有如清霜。
裴越大步迈出午门,侯了整整一夜的沈奇,见状急忙迎了上来,见他脸色不好,赶忙掺了一把扶他上车,
“家主,游七回京了,正在书房等您。”
裴越一怔,所以,该来的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