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穷图匕现(第2/3页)

“不必。”话说着,明怡往墙角高几侧的铜漏瞥了一眼,已近亥时,便起身来,笑道,“我不过是玩笑话,家主不必放在心上,裴家厨子已有十八人,五湖四海的风味皆有,满意得很,再换,我怕寻不到合适的。”

裴越吹了灯,二人相携往外来。

又是一个月圆日。

月盘当空,银沙如泻。

清风徐徐拂动他们衣角,二人衣袂撞在一处,拂过彼此的手背,有些发痒,顺着那抹痒,明怡小指下意识往他掌心一勾,捞住一根手指不放,见他没有反抗,她便得寸进尺,一根两根,三根,悉数给捞了去,最后掌心一转,十指插过他指尖,与他相扣。

她的调皮,裴越见了也不是一次两次。

偏眸看她一眼,月华下的年轻姑娘,神态恣意从容,抬眸望向浩渺的苍穹,眼底明光灼灼,好似蓄着锦绣山河,哪有半点你侬我侬的春色。

指尖嬉戏犹在继续,裴越紧紧握住她。

花园那头些许笑声穿林度水而来,二人砰砰的心跳被那些杂乱的动静给掩盖。

明怡一面用掌腹摩挲他,一面思索案情,“将吹哨人放出来,暗中着人盯着,顺藤摸瓜。”

裴越颔首,“恰好,当初借口关押的期限已到,是该放人了。”

跨过小门,进入长春堂前的庭院,明怡问他,“我爹爹的情形如何了?”

“这二十多日,太医已施针三回,舌头毒症已有明显缓解,暂时还不能说话,只会呜呜几声。”

“有没有什么法子,让我进去见他一面?”

唯有她亲自查验,方知那是不是她父亲。

裴越微叹了一声,目光望着脚下,牵着她步子迈得极慢,“人关在锦衣卫,进出并不容易,我去过两趟,发觉锦衣卫的门皆设有机关,从外面打不开,且每一道门皆是石门,刀枪不入,炮火不侵,一旦高旭发现有异,随时便能将你拦在里头,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法子。”

明怡一听这般麻烦,不敢轻易劳动裴越,恐让他深陷危局。

“算了,回头再说。”

心里却想,比起裴越,有一人出入锦衣卫更为便捷,那便是七公主。

以七公主刁蛮的性子,她要去见自己亲舅舅,也情有可原,届时她假扮七公主的女官,跟进去,岂不正好,也不连累裴越。

夜渐深了,草叶上的露水悄悄凝结成珠,被月色映着泛出微光。

二人相携回房,衣摆挨在一处,眼梢流转,愣是无波无澜,却也动人,落在付嬷嬷眼里,便是一对神仙眷侣。

人前矜持克制,是一对举止温雅的夫妻,人后却不然,每每灯火欺灭后,他们在黑暗的笼罩下卸下伪装,迫不及待撞到一处,角逐纠缠,尽力穿凿,好像唯有这般方能确认对方属于自己。谁也不服谁,好似要将对方的力气耗尽,谁也不提往后,好似每一回皆当做最后一回。

朱成毓很听劝,这一段时日尽心侍奉帝后,父子感情极好,仿佛回到了最初,甚至皇帝偶尔乏了,召他入御书房,帮着看折子,朱成毓起先也推拒过几回,但皇帝坚持,他就没法子,抱着一摞折子,坐在小案后斟字酌句地读,遇到不会的,皇帝总会耐心教他。

但皇帝就是皇帝,疼爱朱成毓同时,也没疏远怀王,将工部扔给怀王照管,这里头可是实权,在朝臣眼里,新一轮制衡又开始了。

怀王府的长史却是十分不满,

“陛下真是好谋算,宝贝疙瘩带着在奉天殿看折子,教他如何统领政务,却把工部这个烂摊子扔给您,见不得人的事,脏活累活,全是您在替他做,殿下,时至今日,我忍不住在想,莫不是陛下拿恒王与您,做七皇子的试刀石吧?”

提拔其余皇子,用以磨炼太子。

这种手腕,青史中并不鲜见。

怀王静静坐在罗汉床,掌心研磨着两颗夜明珠,眼神眯得狭长,似笑非笑,心里自然也是不痛快的,面上却未显露半分,“工部的事,你去张罗,务必拿一些不起眼的人和事开刀,做出一点成绩来瞧瞧,借此机会,排除异己,明白吗?”

“另外,司礼监那边也要应承,莫要得罪。”

“明白。只是王爷,工部的事,您不亲自抓管吗?”

怀王缓缓抬起眸子看他,笑容温厚依旧,“本王还有更重要的事。”

将长史打发,怀王笑意敛尽,招来暗卫,问道,

“他人来了吗?”

“到了,一盏茶功夫前到了西阁楼。”

怀王颔首,搭着暗卫的手臂,下了罗汉床,握着那两颗夜明珠,迈着沉稳的步伐往西阁楼去。

这是一间小阁楼,两层高,攒尖顶,装饰并不十分华丽,却是怀王府最隐秘之地,四周环以葱茏树木,无数暗卫藏在树梢,拱卫阁楼,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而此处有一密道,直通府外某处不起眼的庭院,那人便是打密道进的王府。

怀王由人伺候跨进屋内,推开暗卫的手,独自上了楼,先往南面阁楼瞥了一眼不见人影,寻了一圈,最后在西面退室瞧见了那人。

只见他罩着一身黑衫,头戴兜帽,整张脸隐在暗处,辨不清轮廓,听见怀王脚步,他头也未抬,漫不经心将倒好的茶,推过去,语含不满,“不是说好,再也不见吗?”

怀王来到他对面落座,对着他丝毫不摆王爷架子,无奈道,“先生莫恼,我这不是没法子了么,陛下越来越看重朱成毓,且李襄的案子也进展极快,那裴越是何人,先生当清楚明白,再坐视他查下去,我与先生恐均倾覆。”

“王爷少吓唬我,”对面那黑衫人,语气不疾不徐,身上很有一股处变不惊的气度,好似天塌下来,也挨不着他分毫,“当年的事在下只是牵个线,终究是王爷和他自个儿做的主,我早将自己摘干净,王爷不必拿当年的事来压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怀王忙否认,便是对着皇帝也没这般小心翼翼,笑容里带着些许苦涩,“这不是走投无路了么,来求助先生,总归您也不愿看着我倒台不是?”

那黑衫人心想,怀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倒不倒台也不要紧,不过眼下着实不能让裴越查下去,旧案翻出来,对他确实没好处。

见怀王放下身段哀求,他语气也转缓,“放心,我早已替你布下一招险棋,如今是时候给他们一些教训。”

怀王神色一亮,双掌抚起,大喜过望,“我就知道先生出山,必是马到成功,不知先生有何打算?”

黑衫人掀起眼帘,淡淡瞅着他,“他们不是一直盯着吹哨人不放么,那便是我的棋子,我没猜错的话,他们一定盼着从吹哨人身上顺藤摸瓜查到我乃至怀王你,既如此,我便给他们设个生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