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在下李蔺昭,见过裴大……(第2/3页)

青禾快步跟上明怡,眼看她掠入盘楼后方一间阁楼,连忙破开窗棂跃入,甫一落地,便见明怡已失去最后一点支撑,往前猛泼出一口血水。

“师父!”她心下又惊且痛,赶忙上前抱住她,慌忙搀着她在一旁的软塌落座,而方才明怡换下的衣裳便在此处,明怡双目阖紧,恹恹地倒在她肩头,脸色煞白如雪,心里犹在盘算南靖王的伤势,

“他经此重创,回去活不过一年半……如此大晋也算除去一心头大患。

青禾一面为她褪去外衫,一面哽咽道:“您先顾着自己吧!”

眼泪早已扑落一串。

明怡虚弱地掀着眼皮,喘气失笑,“……养半年便……

“你最好说话算数!”青禾气得大哭,终于将她外衫褪去,除去下颌及喉间的易容,裹上原先那件杭绸直裰,恰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登梯之声,明怡辨出来人步伐,勉力将褪下的月白长衫扔在地上,掩住那滩血迹,再抬眼时,

裴越俨然追到此处,一见她气若游丝倒在青禾肩头,急得眼底漫上猩红,二话不说冲上前将人打横抱起,转身下楼。

恰恰撞上追上来的刘珍。

刘珍扶栏欲登楼而上,一眼瞥见明怡面无血色瘫在裴越怀中,惊骇失声,

“殿下……”

裴越不容他多想,断喝一声,“快,备马车!”

“诶诶诶……”刘珍被明怡模样惊得魂飞魄散,无暇思索,慌慌张折返下楼,急令侍卫备车。

待裴越抱着人下楼,出侧门口,裴府的马车恰好赶到,裴越迅速抱人进入车厢,青禾则跃上车辕,扬鞭一抽,马车朝裴府方向疾驰而去。

车厢内,裴越抱着明怡心口突突直跳,胸膛因方才疾奔仍剧烈起伏,直至马车驶出老远,他方慢慢回过神来,连忙低眸看向怀里的人,可明怡双臂有气无力圈住他脖颈,整张脸埋在他怀里,不叫他看。

玉簪歪歪斜斜,膨出些许乌发,将她侧脸也遮了个干净。

裴越心痛如绞,几度欲言又止,却不知该如何唤她,她何其骄傲,他又如何舍得去揭她的短,硬生生压下满心酸楚,只轻轻将她搂紧,不去扰她。

两刻钟后,马车抵达裴府侧门,裴越抱住她打那条避雨的密廊,直抵长春堂,青禾已先一步掠进院内,吩咐付嬷嬷备水,自个则掏出怀中一张老方子,疾往药房而去。

付嬷嬷听闻明怡受了伤,唬了一大跳,一面吩咐人提水送来正院,一面匆忙跟进去,替明怡拿出干爽的衣裳来。

裴越小心将她安置于拔步床上,见她好似睡熟,不忍唤她,只轻轻拨开发丝,凝视那张清致面容,久久移不开目光,直至付嬷嬷打水进屋,他方挥退众人,亲手为她解开衣衫,褪去缚带,细细擦拭全身,最后换上一身舒适透气的羽纱长衫。

拔步床的帘纱被卷起,一盏明亮的宫纱灯搁在梳妆台。

裴越察觉她眼皮微动,似已转醒,轻手轻脚将她扶起,让她偎在他胸前,低声问,“要喝水么?”

怀里传来一声低哝。

裴越便将嬷嬷备好的茶盏搁在她唇边,那唇珠也是十分白净,几无血色,看得裴越眉心刺痛,眼眶的泪险些迸出来,却犹然克制住,含笑问她,“饿了吗,要喝些参汤么?”

明怡再度点头。

如此擦洗了身子,又饮下大半碗参汤,她方缓过来,慢慢睁开眼。

裴越半坐在床榻旁,怕她凉着,扯过一床薄衾盖住她小腹,一抬头,正对上她视线。

别看姑娘已战得筋疲力尽,一双明眸依旧穿透人心,颊边荡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幽幽问他,“家主是不是又气上了?”

裴越被她问得心口一窒,即便早猜得八九不离十,可意识到那位威名赫赫的少将军竟是自己的妻子,仍觉恍然若梦,难以置信。

心疼她还来不及。

怎会生气?

却仍配合答道,“你上回怎么跟我说得来着,说你不会再捅娄子!”

明怡不恁地回,“今日也算捅娄子?我也未料南靖王竟闯来寿宴,不得已方才出手。”

“算篓子!”他语气严肃又生怒,摸到她手臂冰凉,连忙将薄衾拉到她双肩,将人裹进怀里,“瞧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模样……”

明怡不说话了,绵绵望着他笑。

裴越看着她虚弱的模样,心又软成一滩水,盯了她一阵,轻轻抚上她鬓角,眼神浓烈如墨,连嗓音也黏稠得化不开来,

“我如今该如何唤你?是少将军呢,还是公主殿下?”

明怡一笑,缓缓抬手抚上他英挺面庞,眼神深邃而郑重,

“在下李蔺昭,见过裴大人。”

裴越明白了,这方是她真正的名讳,就着她话头与她打机锋,

“裴某自小与少将军齐名,直至今日方得与少将军坦诚相见,实是裴某有眼不识泰山。”

明怡唇角一咧,无声笑开,“抱歉,又骗了你。”

“不用抱歉。”裴越覆住她手背,将之捞在掌心握紧,凝望于她,“我很庆幸,你能来到我身边。”

明怡咂摸着坊间那句“生子当如李蔺昭,嫁人当嫁裴东亭”,认真道,“东亭,我也很庆幸能遇见你。”

“蔺昭……”他低声嚼着这个名,只觉无比好听,“所以,你是李蔺昭,那李蔺仪呢,又是怎么回事?”

明怡慢慢为他道来,

“自我被外祖母抱回乡下,便以李家双生子的身份留了下来,我舅母是个极为柔善的女子,她对我和表弟一视同仁,只是天有不测风云,三岁那年,表弟不慎落水故去,舅母心伤欲绝,亦在数月后,撒手人寰,只在临终时,抱我在怀,盼我也代表弟活上一份,为我取名李蔺昭,正式记入李家族谱。”

当时李家老宅有惯例,为了孩子好养活,五岁前不取大名,只唤小名。

“至于李蔺仪,是祖母为我留的退路,她老人家深谋远虑,防我日后换回女儿身,也好有个着落,此事二十年前便有布局,故而你所查,皆是莲花门的掩护。”

裴越明白了。

“如此说来,自三岁始,你便是李蔺昭。”

“从来便是李蔺……明怡也好,李蔺仪也罢,皆是幌子。”

裴越回想她坎坷而壮阔的一生,一时不知该为她心疼,还是为她骄傲,抑或为她庆幸,濡湿的唇瓣顺着她额角慢慢逡巡至她眼梢,辗转流连,

“少将军殿下,往后余生皆交给我可好?”

明怡迎上他漆黑的双眸,含笑道,“固所愿……

裴越心潮难平,不自禁俯首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缱绻片刻,明怡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东亭,这几日我先在裴府歇着,暂不回李家。”不想祖母看到她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