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下午四点。
位于西城CBD地区的办公大厦电话声此起彼伏,林柏舟接过同事递来的咖啡,往后靠了靠,继续听他们有气无力地讨论工作方案——
“今年真的是流年不利,我都想让老大带我们去拜拜神,洗洗晦气,喏,好不容易跟万博的项目负责人沟通好,结果这臭不要脸的被原配老婆爆出轨,现在网络上都是这些烂事。”
“我刚问了,高总暂时停职,还不知道是谁顶他的位子。”
林柏舟喝了口咖啡,抬手捏捏眉心。
分神几分钟,没想到话题扯到他身上来了。
“哎,我听说你和万博的公子是校友?你们俩有没有私交?”
林柏舟平静地放下咖啡杯,摇头微笑道:“我们不熟。”
他正要把话题略过去时,放在电脑边的手机振动,也没看是谁的来电,干脆借故遁走,“我出去接个电话。”
走出会议室后,翻过手机瞥向屏幕,滑向接通键,还没来得及出于礼貌问候一声,那边传来语序错乱的求助话语,他稍稍偏头,挪开了手机,理清来龙去脉后,他沉默半晌:“我马上来医院。”
是他妈家里的张姨打来的电话。
她说,吃过午饭盯着微微输液后,实在犯困,便窝在小床上打盹,谁知睁眼醒来孩子就不见了。
手机没带,钱包也没拿。起初她以为微微在走廊透气,住院部上上下下她都跑遍了也没找到人,这才惊惶不已,给方丽容打电话没人接,六神无主下,想到微微还有个亲哥,于是拨出了号码。
林柏舟面无表情地在原地站了几秒,回了办公室拿起车钥匙走向电梯厅。
黑色轿车到达医院,他没听保安的指引,径直往新住院部方向缓慢驶去,视线穿过挡风玻璃,左右张望寻找停车位,忽地他目光一顿,看向前方慢吞吞好似在散步的两个人。
很奇怪,比起自己的亲妹妹,他竟然更早一步认出才见过一面的人的背影。
不算冷的天,她
穿着羽绒服,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闪着细碎的柔光。
方令微低着脑袋专心致志地看着闻雪手机里的照片,仍然难以置信:“你小时候……”
走在她身侧的闻雪失笑,“很胖对不对?”
她没想到内敛的方令微会偷偷来找她,旁敲侧击问了几句,得知是方丽容跟张姨聊天时没有避讳,半大不小的孩子听说是自己将病毒传染给家教老师导致住院,嘴上没说,心里自责极了。
闻雪又道:“我以前很少生病,身体很好,是去年瘦了好多,抵抗力下降才会生病,跟你没有关系,别想太多。”
“真的吗?”方令微小声问。
“真的。”闻雪凑过去,点开另一个相册,“你看,这是我大一军训时的照片……”
方令微看看照片,又看看她,“真的瘦了好多,为什么呢?”
“减肥闹的。”
闻雪轻笑,“所以别学我,要好好吃饭,锻炼身体。”
“我还能再看看吗?”
“当然可以。”
黑色轿车的车速从慢到停,还是后方来车,见它迟迟不动,按了几下喇叭提醒,突如其来的声音响起,令闻雪循声回头看过去,只见近十米外有辆车,挡风玻璃贴着车膜,再加上隔着距离,只依稀能看到大概轮廓,有个人坐在驾驶座。
不是她熟悉的吉普车,她便收回视线,带着看照片的方令微往新住院部走。
车内。
林柏舟将车靠边让出位置后,翻翻手机,拨出张姨号码,语调平稳:“微微应该马上就回病房。”
张姨直念阿弥陀佛,道:“小闻——微微的家教老师也给我发了消息,说微微在她那,还好还好!”
“哪个wen?”
张姨一愣,“啊?哦哦,你是说小闻?是听闻的闻。”
“嗯。”
…
闻雪将方令微送到病房后,急急忙忙回自己的病房,她运气很好,刚回房间不到两分钟,门口便传来她十分熟悉的脚步声,探头一看,果然是贺岩,他拎着两个保温桶进来。
她暗道,好险好险。
要是再晚一两分钟,她绝对会被他抓包。
他如果知道微微瞒着家里人过来看她,一定眉头紧皱,他一句话都不会说,但会用他那张冷硬的脸骂人。
毕竟他还没有见过微微就已经很讨厌她了……
“怎么鬼鬼祟祟的。”
贺岩将保温桶放在病床上支起来的小桌板上,扫她一眼,“洗头了?”
闻雪:“……”
她今年二十,还是第一次有人把鬼鬼祟祟这个词用在她身上。
她中午输液时,轻轻地、不经意地问了给她扎针的护士可不可以洗头发,琢磨着如果护士说可以,那她就洗头,如果护士说不可以,她也不会作死。
护士让她忍忍。
她立马乖乖点头。
但贺岩离开医院前再三叮嘱她,好像笃定她会偷偷洗头似的。
“我没有!”她为自己辩解,“不信你检查。”
贺岩不置可否,懒得拆穿她。
她似乎不知道,每次她做了什么虚心事,眼神乱飞佯装镇定,就是不敢跟他对视。
以为自己蒙混过关的闻雪悄悄松了一口气,她太不容易了。
贺岩带回来的保温桶里装着香喷喷的营养饭菜,比医院食堂的饭盒味道好多了,顶着他的注视,闻雪吃了饭,又喝了一小碗汤,他蹙着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
大多数病号都有陪床,但医院床位紧缺,陪护们买来折叠床放在床边,比病床还要窄小,洗漱之后,闻雪坐在床上,用眼睛测量折叠床的长度后,看向随意散漫站在一边回消息的贺岩。
他很高大,这张折叠床别说是躺着睡觉,他搭着长腿坐着都显得局促。
“要不……”她迟疑着开口。
“不。”他打断,“你老实躺着。”
闻雪只好躺下盖好被子,想了想,她将枕头抽出来放在折叠床上。
不换床可以,但枕头他不可以再拒绝。
贺岩收起手机,走过来时看到小床上的枕头,没说什么,算是默许。
晚上八点过后,医院病房逐渐安静下来,这间三人间的病房,中午时分有个人出院,不到两个小时,马上有人住了进来,随着大家陆陆续续洗完休息,房间的灯也关了。
事实上,闻雪并不习惯在陌生的环境中很快入睡。
她闭上眼睛,往边上挪,尽量不发出布料摩擦的声音,再悄悄地垂下眼,接着从门缝里钻进来的走廊灯光,观察窝在折叠床上的贺岩,他的确很局促,曲起一条腿躺着,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呼吸平稳。
这么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