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2/3页)

唯一遗憾的是,他的左肩会留疤。

他自己无所谓。

等医生离开房间后,他踱步来到窗前,拉开遮光窗帘,目光穿过玻璃,定在停在喷泉池前的那辆黑色加长轿车上,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年轻男人,步子随意,转了转脖子,散漫笑笑,似遗憾,又似庆幸地说:“命还挺硬。”

仿佛是察觉到了注目,他回了下头,傍晚的余晖中,眉眼清隽,阳光俊朗。

接着,他收回视线,来到车旁,利落地上车离开。

楼上贺岩漫不经心地拉上窗帘。

天色将暗未暗。

周湛和贺岩悠闲地散步,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两人也算投缘,走着走着,周湛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突然问道:“你有兄弟姐妹吗?”

有夜色遮掩,贺岩无需掩饰面上的晦涩,“有个弟弟。”

“那你们兄弟感情好吗?”

贺岩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回忆起无关紧要的小事:“有一年他放暑假,才十四岁,他买了张火车票,站了二十多个小时来找我。”

周湛安静地听着。

“我不知道他来了,出车回来,他抱着个包蹲在门口。”

贺岩没再说了。

那是他十九岁,租了个特别便宜的房子,他不在乎会不会漏水,有没有蚊虫,只要足够便宜就行。

而贺恒进了屋子后,沉默地站了很久。

十四岁的孩子不舍得在火车上买吃的,晚饭饿狠了,吃了很多,他无奈极了,为弟弟拍背顺气,然后发现跟倔驴似的弟弟噎得眼眶都红了。

没头没尾的几句话,周湛却听懂了,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那你很幸运,有个好弟弟,知道心疼你。”

贺岩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弟弟……”周湛开口,又摇摇头,“其实关他,关他妈妈什么事呢。”

说到这里,他嘲弄讥诮地笑笑,罪魁祸首是谁,他心里门儿清。

贺岩分神,想起上辈子调查到的种种,关于周湛的死因,猜测议论就没停过,有人说他死于争斗,是周献弄死的,也有人说纯属偶然,毕竟周湛出事的时候,周献只有二十四岁。

“周总。”

贺岩抬头望着夜空中的那轮月亮,“我的事情办完了,想尽快回国。”

周湛愣了愣,虽然不太赞同,却还是点头答应:“好,我来安排。”

-

闻雪午休时接到了吴越江打来的电话。

电话中,他语气凝重地说,贺岩回国了。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早上她还收到贺岩发的消息,他根本没提回国的事。她以为他没忙完,得到十二月份才回来。

吴越江:“他让我瞒着你,想等身体完全好了再告诉你他回国的事。”

至于不告诉闻雪,却又归心似箭的原因,即便贺岩没明说,他也猜得到。

归根到底,放她一个人在国内,贺岩不放心。

“身体完全好?是什么意思?”闻雪屏住呼吸,问道。

吴越江唉声叹气:“说不清楚,你直接来医院吧。”

听到医院这两个字,闻雪脸色一白,什么都顾不上了,拜托室友帮她先请假,她一路狂奔到学校门口,急得额头冒汗,打车赶到吴越江说的医院。

这个点住院部的电梯来一辆满一辆。

她根本挤不上去,心里实在着急,快步走向楼梯。她很庆幸她把自己养好了,一口气不带停歇地爬到七楼,走廊人来人往,她一脸忧虑惊惶,终于找到了病房。

她来不及平复急促的呼吸要进去,还没走到门口,从病房里出来两个人。

是吴越江和那个ktv的领班。

两人有说有笑,她听到那个领班说:“贺老板没事就好,听说喝黑鱼汤伤口恢复快,要不……”

吴越江微笑婉拒:“他本来就好得差不多了,不用麻烦,我请了我们那里的阿姨给他做饭呢,而且他根本不爱喝汤汤水水。”

领班也不失望,“那好吧。”

两人说完,发现一脸苍白的闻雪,皆是一愣。

吴越江率先回神,“妹妹来了,我送送她,你赶紧进去。”

闻雪怔忡着点头,刚才赶来以及爬楼的那股劲好似退散了许多,她抬腿走进,此时此刻,她眼里看不到其他人。

吴越江在她进去后,伸手帮忙带上了门,侧目对柳桐笑道:“走,我也去看看你妈,你妈没事吧?”

今天确实很巧。

他在医院,碰到了给母亲办理住院手续的柳桐,一来二去,柳桐买了水果跟牛奶,非要跟着来探病。

闻雪走进病房时,手机振动了一下。

而背对着她坐在床边的贺岩刚刚发出消息:【睡了】

她的脚步声很轻,轻到他闻到熟悉的,若有似无的清幽气息时,猛地回过头来,四目相视的那一刻,她垂下眼眸,看了眼屏幕上弹出的消息,轻声问他:“你睡了?”

穿上病号服的贺岩狼狈起身,眼睛却定定地看着她,片刻后,他说:“怎么瘦了。”

闻雪根本不想听这些话。

她紧抿着唇,动作比意识更快,病床床尾上挂着病历,她迅速拿起。

贺岩没想到她会过来,一时防备不及,习惯性地就要去抢回病历,却从背后虚揽住她入怀,下巴擦过她的发顶,他怔了怔,微微晃神,几秒后,理智回笼,他克制地后退了两步。

闻雪不知所措地看着纸上的几个字。

枪-伤,左肩,缝合。

她回头,难以置信地问:“你不是去谈生意吗?”

谈生意谈到中弹?

“意外。”他低声,明明他比她高很多,这会儿仿佛比她矮了半截,“没事,值得。”

“值得什么?”她眼眶不知不觉地红了,根本听不懂他的话。

“救了一个人。”

对于贺岩来说,很值,因为他救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闻雪强忍着没有落泪,她听到这句话,整个世界好似都在天旋地转,她快崩溃了,眼前两张脸在变幻,一会儿是没了生机面白如纸的贺恒,一会儿又是贺岩。

为什么要救人。

为什么?

别人的命是命,他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贺岩心里一紧,他想为她擦泪,可他手里没有纸巾,没有手帕,他只有粗糙的一双手。

他要走过来。

她却后退,咬着唇,抽着气,却用尽全身力气保持着冷静道:“贺岩,如果你只打算活几年,当时就不该来找我说要照顾我。”

说完这句话,她的冷静也用完了。

她不想看他,转身就往外走。

贺岩想追上去,只要他伸手就能抓住她,手在半空中停留几秒又迟疑着收回。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里满是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