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4页)

对方回复:“沈璧然,你也太大惊小怪了,赶紧从你的沈家村里出来看看吧,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顾凛川站在病房外,透过那扇小小的玻璃看着沈璧然苦中作乐,忽然觉得心脏狠狠往下坠了一下。

这一个月来他竭力阻止自己多想,可在这一刻,一句无心之言,却逼着他终于正视了自己的恐慌——

他所有的优秀都踩在沈璧然为他搭好的台阶上,可沈璧然身边有太多天生优越者。他一直觉得沈璧然对他的爱匪夷所思——究竟是爱,还是习惯?是真的非他不可,还是因为从小就为了迁就他而没有分视线给过别人?

顾凛川简直是从医院落荒而逃,直到晚上睡觉前,才收到沈璧然的电话。

“人呢?”

顾凛川低声道:“有点发烧就先走了,抱歉。”

发烧是撒谎,顾凛川想让沈璧然关心他一下,只要一句话就好。他攥着电话,仿佛地沟里一只卑劣的老鼠,仰头屏息等待着窃取一丝人类的光亮。

“哦,那早点睡吧,晚安。”沈璧然挂了电话。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电话挂了,顾凛川却举着手机僵了很久。他想起刚来沈家时,他替沈璧然拆快递,刀片不小心划进掌心,沈家下人没当回事,他自己也没当回事,沈璧然却叫得像天塌了,带他包扎,每天给他换药,不让他拎东西,连车门都不让他开。

沈璧然第三天小心翼翼拆下纱布换药时,顾凛川歪下头认真问他:“你真的还能找到伤口在哪吗?”

“顾凛川,你是没有痛觉神经吗?”沈璧然扬起一张愤恨的小脸,“你能不能在意自己一点!”

顾凛川一直习惯藏病,最初几年是寄人篱下习惯了,往后几年却是期待沈璧然能发现,沈璧然瞪他、恨铁不成钢地吼他一句,会让他觉得很甜蜜。

沈璧然一直奖励他的卑劣,这让他愈发得寸进尺,卑劣得根深蒂固,直到终于有一天,沈璧然停止了奖励,只留下顾凛川一个人,与自己的可笑对峙。

发烧是撒谎,但隔两天,却是沈璧然先累病了,发着高烧被沈从翡赶回家里休息。他乖乖吃了药,喝了热牛奶,钻进被子里。

顾凛川站在床前,“给你读书,今天想听小说还是传记?”

“头疼。”沈璧然神色恹恹地蒙上头,“别读了。”

好奇怪,明明只是一个月的相处变少,而且每天也有见面,但顾凛川却觉得床上的人很陌生,陌生到他有些手足无措。明明沈璧然从小越生病就越缠人,要哄要抱的,现在问题出在哪了呢?

他没知觉似地放下精心挑选的那本书,“那睡吧,我搂着你睡。”

沈璧然一下子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但却只伸出了头,手还紧紧地抓着被沿。

“想什么呢。”沈璧然皱眉,“爸今晚也在家。”

顾凛川不想再一次放过这个话题了,“你到底怎么和叔叔说的?”

沈璧然又蒙住下半张脸,“反正他信了,觉得目前还不算很大的问题。”

“怎么可能?”顾凛川皱眉,深呼吸几次,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沈璧然,你是不是和他说,我们只是一时兴起、刚刚在一起没多久?”

沈璧然挪开了视线,嘟囔道:“那我还能怎么说啊,现在这个节骨眼……”

“那你是吗,你心里真的这么想吗?”顾凛川看着他,“不要骗我,你说过不会骗我。”

沈璧然沉默了。

或许只有十几秒的沉默,但每一秒,顾凛川都觉得自己浑身冷一截,直到脚底麻木刺痛,仿佛踩着那年桥洞下的冰。

后来沈璧然垂眸低声道:“顾凛川,我说喜欢你的每一次,都是发自内心。”

顾凛川无望地笑了下,“但你似乎没说过会一直喜欢我,也没说过爱我。”

“你说名是关系,分是义务,喜欢只是一种冲动。”顾凛川低声道:“那时你对我只有喜欢、只有冲动,所以我们做了男朋友。如果冲动能变成长久,才会是爱人,如果变不成,就只能戛然而止。”

沈璧然没再说话,他也没有睡觉,就那样蒙着半张脸,垂眸看着被子沿发呆。顾凛川在床头站了许久,直到那盏感应的读书灯自动熄灭了,房间里一片黑暗,顾凛川才终于动了。

他俯下身,朝床上的人伸开胳膊。

“抱一下好不好。”

沈璧然没拒绝,几秒钟后,顾凛川隔着被子抱了他一下,和小时候一样揉了两下他的头发,“好好睡觉,明早头就不疼了。”

顾凛川仔细替他掖好被角,转身走到门口,又回头。

“沈璧然,其实,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

沈璧然蒙在被子里,发出微弱的、有些疑惑的一声语气词。

“爷出事以来,所有人都能帮你,只有我一直都帮不上忙,反而还像个添乱的。”顾凛川顿了下,“小时候你没遇见过什么困难,所以我什么样都行。但现在你很绝望,你需要别人的帮助,我的无能就变得很致命。”

沈璧然又沉默了,顾凛川回头看他,只看见他像在走神,长睫毛垂下来,遮住了那双美丽的眼睛。

其实他知道那双眼睛此刻是怎样的,沈璧然小时候逃避沈从翡教训他时,就是这个样子。

顾凛川觉得自己这样问会很不温柔,但还是追问道:“为什么不说话?”

“……”

“我记得你有一段时间很喜欢萧伯纳。”顾凛川低语道:“我给你读过他的一句话,我也印象很深刻。”

那句话是:沉默是表示轻蔑的最完美方式。

顾凛川没有说出口,但他和沈璧然都心知肚明是哪一句。

顾凛川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仿佛等不到沈璧然的一句话就不肯走一样。许久,沈璧然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很平,近乎冷淡——“你还记得我问你爱情通常会因为什么而消失时,你设想的那个场景吗?”

顾凛川心陡然一沉,剧烈的痛楚蔓延上来,他已经无需再听到多的解释。

沈璧然继续道:“爷爷的车祸好像一下子把我从原来的世界里拽了出来,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等我回过头时,反而觉得从前的生活恍如隔世,我……”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只有在旧生活里,才觉得我好。”顾凛川轻声接过了话。

屋子里寂静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顾凛川,对不起。”沈璧然讷讷地用气声说。

“没事。”

沈璧然瞪着房间里的空气,眼中毫无神采,“我不想骗你。”

“我知道。”顾凛川的语气依旧温和,他顿了顿,又问:“那你可不可以直接告诉我,是不是确实已经不那么喜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