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礼拜六上午, 沈璧然带着浑身酸痛坐在餐桌前。

两片厚吐司搭在手心,他拿着果酱刀,对着面前一排瓶瓶罐罐思考良久。最终, 左边用厚厚的奶酪打底,一半抹草莓酱一半抹蓝莓酱,右边薄抹两刀芥末籽,用生火腿叠满。

顾凛川端咖啡出来, 随手把右边盘子拉到面前,“我吃这个?”

沈璧然点头, “你还是这样子吧?”

顾凛川仔细看一眼搭配, 勾唇“嗯”了一声。

Jeff坐在他们对面, 拘谨地喝了一口水。

沈璧然刚才要给他也抹一片面包, 吓得他差点把昨晚的饭都吐出来, 连忙推辞说自己是仙男,喝露水长大的, 不太吃人间饭。

他跟随顾凛川多年, 见过金融市场崩盘, 听过午夜海港的枪,却从未设想过会有老板十一点才起床的情况。他原本雷厉风行地来汇报事情, 一推门, 二位老板穿着家居服坐一块商量早餐,头都快贴一起了。

Jeff清了清嗓子,盯着桌面说起正事, “孙恬恬那边出了点情况。她原本周六补课,孙静会在下午接她回去,但今天孙静一大早就去学校了,和送她回去的沈如鑫的人撞了个正着。”

“孙恬恬状态怎么样?”顾凛川问。

“还可以, 这周沈如鑫没去过医院。”Jeff顿了顿,“我接触了林星,他透了不少东西。孙恬恬是去年开始被沈如鑫半骗半哄成床伴的,沈如鑫叫她不算频繁,出手大方,一直装得挺温柔。但前两天孙恬恬在酒店说她妈发现了,要停止接触,还说她妈会捅到沈从铎面前去,沈如鑫大发雷霆,不仅对她用强,就连林星都跟着挨了打。”

沈璧然随手拿起一支巧克力酱在吐司上挤了一只然然,“孙静去找沈从铎了?”

Jeff点头,“人在浔声楼下,一副见不到人不罢休的架势。”

顾凛川拿起那片被涂画的吐司,旋转了几次也没看出是什么东西,放到一边说:“如果我是沈从铎,我会把沈如鑫的腿打断,让他再也不敢接触孙恬恬,但我绝对不会和孙静发生任何对话,给她旧事重提和录音的可能。”

Jeff问:“那我们要拦截吗?”

“沈从铎会暗中监视她,就看我们想不想打草惊蛇了。从收益的角度讲,就算打草惊蛇也不会让我们更被动,反而或许能逼他露出马脚。”顾凛川看向沈璧然,叹了口气,“但我们能不能周一再处理这件事,沈总?”

*

下午,Jeff以沈璧然的名义把孙静接了出来,在当初祝淮铮约过沈璧然的私人书馆里见面。

沈璧然上次没来得及细看,这次他独自匿身在排排列列的书柜深处,总算有机会逐册查看那些书目。

——以此来屏蔽外头那断续哭声的干扰。

孙静的世界离投资圈很远,也不接触金融新闻,对如今的顾凛川只有一个很虚空的认知。她怀着见旧主的不安前来见沈璧然,却在进门的一瞬与顾凛川四目相对,泪水便再没停过。

顾凛川从头到尾都很冷静,近乎冷漠,甚至没说几个字。

孙静自己说了很多,在那些大段混乱、哽咽的叙述中,沈家丑事终于被当事人一字一字钉上了耻辱柱。

但有一个沈璧然始料未及的真相——孙静和王立山早就知道他和顾凛川两个小孩在谈恋爱。

年少时太多次冲动和肆意,瞒过了父母,却没有瞒过朝夕照顾的保姆和司机。

沈璧然想,难怪她一进门看到顾凛川后会泪如雨下。

顾凛川耐心地听她回忆完往事,问:“你们当年告诉沈从铎了?”

“没有。”孙静一口咬定,“我们两个都装不知道,没对任何人说过。”

这是实话,沈璧然想,但凡沈从铎知道他和顾凛川的关系,当年都不会敢轻易拉顾凛川来背锅,但不知道又会借此造出什么更恐怖的事端。

“然……”孙静顿了一下,改口道:“沈先生现在还好吗?”

提到沈璧然,顾凛川的声音稍微柔和了一些,“他在美国吃过不少苦,但最终还是让自己长得很好,毕竟是沈璧然么……你应该知道他现在的公司吧?”

“知道的……”孙静轻声道,“我看过那个发布会,还有热搜,他和一个大明星是好朋友。”

顾凛川点头,“沈璧然已经靠自己把人生走成了一片坦途,往后只有光明顺遂,我也会在他需要时照顾好他。你不必操心。”

孙静哽咽地“嗯”了声,把脸埋进手心。

顾凛川等她情绪平静,和她仔细聊起当年的事情经过。

沈璧然在后面听着。虽然顾凛川之前提过几次调查结果,但直到他真的和孙静一条一条核对前因后果,沈璧然才终于对他这些年为了汲索真相付出的努力有了概念。

他先听孙静自己说了一遍,而后提出了数倍之多的细节,让孙静跟着他的思路,把当年的事从她的视角完整地盘了一遭。

沈璧然无意识地揪着一本旧书的书脊,把装订棉线都揪秃了,书页散了一腿。

顾凛川忽然给他发消息。

【屁股坐麻了没?】

沈璧然回:【没事,我开过更久的会。】

【今天不一样,你本来就不舒服。】

【?】

【早说过周一再聊,你非要来坐这个硬板凳。】

【……】

【沈璧然,周一是不是得补我半天?】

沈璧然才刚刚翻涌的鼻酸眼热消失无踪,回了一个猫猫挥拳的表情包给他。

谈话整整进行了四个小时。

孙静手里有一些早年和沈从铎助理资金往来的证据,但却无法证明沈从铎策划了当年那起事件。

“他从来都只和立山接触,没和我对话过。在车祸一周前,他们似乎达成了约定,立山会不惜代价帮他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但他没有提前告知立山具体时间和实施方法,我猜他们有其他临场暗号,但这整一件事,立山都对我闪烁其词,甚至就连杀沈老爷子这个目的都没有明说过,只是我们彼此的心知肚明。立山向我暗示这项约定时已经被沈从铎监听了,可能被录音留存的关键词都不能提,那之后他也不再单独见我,我们之间被切断了一切私下联络的可能。”

顾凛川道:“所以,哪怕沈从铎说这一切都是你的主观臆想,也无可反驳。”

“是的……”孙静声音里满是挫败,“所以他敢把我们娘俩留在眼皮子底下,因为我没有任何证据,除掉我们反而容易画蛇添足。”

顾凛川又问:“办事前,你和王立山也没有任何交流吗?”

“都是正常对话,当着其他人的面。”孙静说:“重阳那天他原本该五点出发去接你们放学,但沈老爷子提前回国了,他才吃过午饭就要去机场接人。出门前夫人问用不用另外找人去接两个小的,他说不用,先接上老爷子再接你们。一切都太自然了,我至今都不确定,他直到出门前那一刻自己究竟知不知道要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