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脾气(第2/3页)
每一招打出去,连卷动的风都带着催动霜雪的气概,似乎整座山头都处在一种绝顶对峙的飘摇之中。
破命的尖鸣从起初的刚烈迅猛渐渐变得微弱,割裂风声和大雪的气势也越来越摇摆不定,后面再次挥舞出声时,便是长长的无奈和挣扎,最后那气鸣声夹杂着明显的孤立无援之感,宛如一种仰天长叹般的求救,彻底沦为哀鸣了。
那罗迦躲在阮玉山亲手给他搭的热窝里,头顶分明是巍然不动的木板,那山巅的动静却震撼得好似下一刻就有滚落的岩石砸到它的头上。
它实在睡不下去,用鼻子顶开木门,吠叫着闯入阮玉山和钟离四的院子,却瞧见房门打开,屋子里空无一人。
那罗迦又返回院子,抬头看向大雪纷飞的天空。
满天大雪齐刷刷地飘向山顶,不过须臾,就像被人打出去一般,雪幕转瞬呈现出一种爆破飞溅的状态,硬生生被一股凌厉的刀风逼得转向吹朝山外。
那罗迦第一次见识到风雪也能在半空拐弯。
山顶的力量已然强大到了一种诡异的状态,那罗迦汗毛直立,朝院子外冲去。
一路上人迹无几,它跑到宅门近处,才瞧见那里早就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钟离善夜和阮玉山凑在一块儿伫立于大门的屋檐之下,齐齐地朝山顶的方向凝望着,一言不发。
两边回廊挤满了人,统统是宅子里的丫头小厮们,有的满脸好奇伸直了脖子朝山顶张望,有的则畏畏缩缩堵住耳朵瑟瑟发抖。
上边的动静已是有些地崩山摧的趋势,故而就连那罗迦的到来都已无法引起人群的太大骚动。
只是走到何处,何处的人群便会自觉让开一条小道,没人敢大着胆子和它过分亲近。
那罗迦凭本事一路挤到阮玉山腿边,仰着脖子蹭了蹭阮玉山的腰,以提醒对方自己的到来。
“瞧见了吗?”阮玉山感受到一个湿漉漉的鼻子在拱自己的手,低头看了一眼那罗迦,便挠挠那罗迦扬起来的下巴,同时另一只手指着山顶上,“不听你娘的话,就是这个下场。”
那罗迦闭着眼睛舒舒服服应了一声,表示附和。
这一场鏖战进行到约莫正午,山顶的声音才逐渐止息。
阮玉山遣散了聚集在宅门走廊上的下人,又在钟离善夜那儿挨了撒气的两闷棍,便独自站在宅子门外等着钟离四回来。
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山顶小径慢悠悠走下来一个人影。
钟离四的一头卷发完全披散下来,他的衣摆袖子被刺破了,几乎成了挂在手臂上的布条——阮玉山看见这一幕第一眼便想,难怪破命原本只需挨两个时辰的打,却莫名其妙变成了三个多时辰,原来是事出有因。
这是钟离四最喜欢的衣裳,阮玉山就是哪天想被休了也不敢这么搞破坏。
钟离四走到近前,他一边替对方整理头发,一边笑着调侃道:“怎么发带都给打没了?”
话音未落,钟离四便举起胳膊,露出自己绑在腕间的发带:“它想刺你给我做的发带,我取下来了。”
阮玉山觉得三个多时辰还是打少了。
于是一边站在后方替钟离四重新绑好发带一边又问:“在哪?”
钟离四说:“什么?”
阮玉山:“破命。”
钟离四像是才想起来:“哦。”
遂摊开手,一个字都没说。
眨眼之间,一把金翠辉煌的三尖戟自半空中旋转飞来,一个呼吸的间隙便安安稳稳躺在钟离四手上。
只是左边刀刃的刀尖被削平了一角,像是被谁的巴掌硬生生打没的。
阮玉山看着那个缺口挑眉道:“不闹脾气了?”
“脾气?”钟离四看向手中的破命,眉目平和,对它询问道,“什么是脾气?”
破命闪烁着,发出一阵又一阵柔和的光芒,顺便温柔地在钟离四掌心来回滚了半圈。
阮玉山第一次对神器产生了一种不屑的情绪。
是夜,他在屋子里给钟离四丈量新衣的尺寸。
钟离四上午才练完戟,下午又在阮玉山的陪同下练了大半天的字,午觉也没来得及睡,这会儿累极,甚至不愿意站起来,两眼发木地仰面躺在床上,随便阮玉山怎么搓揉。
“前些日子不是才测过?”他被阮玉山翻了个身,感受到对方的虎口卡在自己腰上,“怎么又测?”
“士别三日还得刮目相看,那么多天了,我得摸摸你是胖还是瘦。”阮玉山说着,指尖又在钟离四腰上挪了一掌,视线在钟离四身上来回扫动,“你最近是不是又长高了?”
这一掌正好摸着钟离四的痒痒肉。
“不知道。”钟离四哆嗦了一下躲开,有气无力地笑道,“……别碰。”
阮玉山见他躲,便故意去摸:“我不碰怎么测?”
钟离四往床里蹭,一个劲儿把自己蹭到床角,看见阮玉山跪着爬上床来要抓他,便抬脚踩住阮玉山的肩,将他抵在原地,不让他进来:“什么尺码非要拿手测?裁缝店里个个都是这么待客的?”
阮玉山顺势握住钟离四踩在自己肩上的脚脖子,细细地从下到上抚摸过去,粗糙温暖的掌心一寸寸擦过钟离四的皮肤,直到伸入裤脚,握住钟离四的小腿,那掌心便滚烫起来。
他仍是一个野兽进攻的姿态,这会儿抓住钟离四的小腿,倒像是把人的腿扛在肩上似的,不让人缩回去了。
阮玉山的手继续往深处伸。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谈道:“我看破命的戟角被削了一块,当真是你干的?”
钟离四心不在焉:“……嗯。”
阮玉山吓唬他:“那可是观音留下来的神器,你就这么给它削了?”
“我管它是谁的。”钟离四的裤脚被卷到膝盖上方,眼见着下头那只手是越伸越过分,便想把腿抽回去,哪晓得阮玉山力气很大,胳膊压着他的腿骨,压根不让他躲,而后方,钟离四背抵着墙,是退无可退了。
钟离四闭眼,微微仰头,发出一声极浅的闷哼,呼吸急促道:“昨天是观音的,今天被我打残了,就是我的。”
阮玉山手上动作来回不停,听了这话便笑:“那你改天把我也打残,我就能告诉别人,我是你的了。”
钟离四断断续续呵出一口气,半睁开眼睨着阮玉山,似笑非笑,刚要开口,就听阮玉山抢了他的话。
——“贱!”
阮玉山早有预料,笑吟吟地把他要说的先说了,随后手上一顿,蹙眉道:“我说,你这毛病,怎么时好时坏的,没治到根上?”
钟离四不想总谈论这个话题,于是别开脸,也不笑了,低声说:“没治好就没治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