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2/3页)

宋允执倒了一杯给她。

钱铜放在鼻尖嗅了嗅,“真香,不愧咱们豁出命去抢,值了。”

豁出命的不是她,宋允执没再饮,端坐在那,漆黑的眼瞳看着她,等她接下来的表演。

睡醒了还未喝水,钱铜渴了,一口尽饮,把空杯子推到他跟前,手指头在木几上轻轻敲了敲,“再来一杯。”

宋公子沉默着为她倒茶。

她目光盯着眼前潺潺流动的茶水,与他闲谈起来:“段少主送茶时,便放了话,本次银货两讫,往后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嘁——”她笑了一声,面带嚣张之色,很是自负,“他当我怕他不成。”

宋允执见过趾高气扬的女子,当朝公主自负起来,也没有她此时脸上的轻蔑与自信。可偏偏又是一张纯真的脸,那样的表情将她的狡黠衬托得更为明显,看起来像是一株带刺的花,魅惑着人往前,在你伸手采摘的那一刻,她便一剑刺出,让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仰头,神秘地与他道:“我如今找到了一个大靠山。”

宋允执知道她安耐不住,他不去找她,她一定会来找自己,把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圆上。

他听她圆。

“昨夜那个抢我账目的人,不必找了,对方已找了过来。”钱铜问他:“你猜是谁。”

宋允执轻笑,“谁?”

她倾身凑近他,低声道:“朴家,今日一早他们的人找过来,说崔家被抄家后,茶楼无人接手,要把生意给我。”她目光里溢出藏不住的兴奋,冲他一眨眼,“这回,咱们家真要发财了。”

钱铜看着他的眼睛,等待着他眼底里的变化,惊愕也好,生气也好,她都能理解,可等了半天,等来的却是他一句平平淡淡的贺喜,“恭喜了。”

陪着宋公子饮了一个时辰的茶,茶壶里的水换了两壶,对面的宋公子坐在那,脸色都没变一下。

钱铜暗自惊叹,身体真好。

可她忍不住了,要去茅房,假装镇定地从宋允执屋里出来,脚步却走得格外匆忙,果然谎话说多了,骗人都骗不了了。

卢家到底有没有叛变,她突然有些摸不清。

茶水喝太多,她是真的急,出来后匆匆问扶茵:“蓝翊之呢,送走了吗?”

扶茵点头,“昨夜娘子说要把人送回去,今夜一早阿银便把人送去了知州府,这会子应该押去了码头。”

钱铜忙道:“赶紧问清楚,人走的哪一条路线,去堵人,把他留下。”

扶茵一愣,心道您不早说。

蓝小公子昨日夜里悲喜交加,前半夜高兴娘子救了他,后半夜听说娘子要把他送去官府,眼泪都流了一升。

扶茵赶紧派人出去,分别赶往通往金陵的各个码头。

——

蓝翊之正在港口等官船。

因蓝家的案子未结,蓝家一家尚未获罪,官府的人只负责看官押送回金陵,并没有上镣铐,且就他此时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手脚再戴上镣铐,只怕连路都走不动。

负责接送官船的官差,上回也送过他,那时蓝家一家子都在哭,唯有这位小公子忙着一个个的安抚,这回独自一人了,怎么泪流满面,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忍不住问:“他不是上船了吗,怎么还在扬州,哭成这样,是出逃未遂,被抓回来了?”

押送的官差也不太清楚,“今儿早上自己来的官府,主动自首要回金陵,除此之外,他一个字也不说,喏,就这样一个劲儿地落泪,横竖人已经回来了,送回金陵让那边的人审吧...”

两人说话,也没特意回避,风一吹全进了蓝翊之的耳朵。

他紧紧地捏住拳头,捏得骨头泛白。

被在暗屋里时,他一心想要逃生,可此时逃出来了,日光所照之处不允许有半丝肮脏,那一场劫难也变成了他这辈子都抬不起头的屈辱,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一片汪洋大海,突然有了一股想要扎进去的冲动。

念头一起来,便无法遏制。

他抬起脚步,往一旁的断层处走去,迈出一步,两步...

“蓝小公子!”身后突然有一道熟悉的嗓音叫他,他回头便看到了一人从对面的石阶上走来。

海风把她的裙摆吹到了一侧,露出纤细的身形来,她不断地拂着额前被吹乱的散发,很快走到了两位官差面前,从荷包内掏出了一些银子,塞到了两人手里,不知说了什么,之后她便朝他招手。

蓝翊之没想到还会看到钱七娘子,看她对自己招手,双脚便不由自主地朝她而去。

风太大,发丝打得她脸疼,见他人过来了,便长话短说,“我能帮你暂时免过刑罚,你愿意吗?”

蓝翊之愣了愣。

钱铜看见了他脸上的泪,“这么大个男人,你哭什么?蓝家不是还没倒吗,再说即便回到金陵,也罪不至死,何况你们蓝家关系背景强,顶多罚没一些家产,你父亲丢个官,在牢狱里待上一段日子,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有什么想不开的。”

她掏出绢帕给他,“把眼泪擦干,别让人看了笑话。”

知州府得势之时,蓝小公子的身边围满了小娘子,她们想着法子哄他开心,夸他厉害,他还是头一回听一个小娘子骂他。

蓝翊之却一点都不生气,他心口突然一酸,泪水涌出来之前,伸手接过她的绢帕,背过身擦了个干净。

“让七娘子见笑了。”

“人有三不笑,不笑穷,不笑傻,不笑怂。”钱铜道:“但人不能甘愿任人欺负,你就这么回去了,只怕一辈子都忘不了今日之辱,恶人就该得到该有的报应。”

蓝翊之面色一僵,‘唰’一下红透了耳根,绝望地道:“你,都知道了?”

见他羞愤欲死,钱铜忙摇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被绑在了卢家赌坊。”

蓝翊之松了一口气。

钱铜道:“同我回去,咱们报官。”

蓝翊之一怔。

钱铜道:“告卢家公报私仇,绑了你,这口气咱们总得有个地方出。”

蓝翊之想拒绝。

钱铜继续道:“你蓝家之所有倒,是因为你父母贪赃枉法,犯了律法,朝廷的人惩罚他们是为给世人一个公道,而如今受欺负的人是咱们,朝廷必然也会给一个公道,蓝小公子从小生在官宦之家,读了无数书籍,难道不懂受了欺负,沉默是最不能解决问题的道理?”

钱铜上下把他打探了一番,“横竖你都成这样了,怕什么?”

“我...”蓝翊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她走的,回过神后,人已经在赶往知州府的马车上了。

要说甘心,他不可能会甘心。

蓝家没有倒台之前,他乃万人捧在手里的小公子,可蓝家一倒,这些人便公报私仇,竟把他从船只上劫走,关在了屋子里,尽数侮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