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如钱铜所言,围在钱家的铁骑当日下午便撤走了。

看热闹的没了看头,暗中盼着钱家步崔家后尘的人难免有些失落,卢家二爷在茶楼里坐了好几日,日日盼着官兵冲进钱家府邸,抄家灭族,最后听到的却是撤兵的消息。

他纳闷,问传信的小厮,“钱七娘子回来了?”

小厮点头,“回来了,带着钱家的姑爷,一早便上了港口。”

话音刚落,便听到楼下一道嗓音,“限量供应,明码标价,无论是谁来都是一样,今年茶叶紧缺,警醒些...”

是钱家三爷。

看来钱家真解封了。

卢二爷伸出去的脖子还未来得及收回来,三爷突然抬头,捕捉到了他的窥视,愣了愣,像是看到了稀客,“哟,卢二爷。”

卢二爷不得不现身,笑了笑,故作好奇道:“钱三爷今日怎么出来了?围在钱家外面的兵都撤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害得咱们在外面也跟着瞎担心...”

钱三爷心中骂了一句狗娘养的,烂心肺。

他担心什么?担心钱家没被官府捉拿?钱三爷面上和气地道:“这不是官差怕崔家有余孽前来报复咱们,特意派人护着钱家。”又问道:“卢二爷觉得比起崔家,咱钱家的茶,可有香一些?”

抢来的自然香。

听他如此语气,那便是什么事都没有了。

白高兴了一场,卢二爷皮笑肉不笑,“香是香,可惜太少了,如此好的行情,钱三爷还是让钱七娘子赶紧想些办法,多弄些茶叶来卖,蜀州的茶没了,这不隔壁还有建茶吗?何不趁机多捞一笔。如此说来,我可真是羡慕三爷,一家子靠着个小娘子,这些年可谓过得风生水起...”

钱三爷倒也没有恼,讥讽道:“卢二爷不必羡慕我,卢家也有小娘子,这些年忙着为卢家开枝散叶,功不可没。”

卢二爷没了心思与他阴阳,匆匆应付几句,出了茶楼。

一上马车,卢二爷立马变了脸色,钱三爷那话不就是讽刺他卢家的女子只会生娃?

钱家一门没有一个男丁,倒是出了个女妖,也不知道这七娘子到底是怎么摆脱官府的,崔万锺那么厉害的人物,去了一趟海上,也死无葬身之地,怎么偏偏就她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钱家脱了困,卢家便没了机会。

卢家家主早前便在打点朝廷的关系,也不知道进展如何了,这几日连人都找不到,卢二爷撩起帘子不耐烦地问小厮:“人找到了没有?一家之主去了哪儿,没人清楚?”

还真是没人清楚。

卢道忠为了摆脱官府的人找上门,独自一人悄咪咪地去了港口,只有卢家船上的那些仆人知道,可惜如今都不在了。

卢二爷满腹郁气回了卢家。

一进门便听管家汇报,“七娘子来了。”

谁?卢二爷没反应过来。

管家道:“半柱香前到的,二公子正在接待。”

卢家除了卢道忠之外,能支撑起生意的便是卢二爷了,家主的几个儿子继承家业还可以,可要应付变故,还是嫩了一些,卢二爷闻言忙赶了过去。

钱铜正逗着二公子膝前的一位两岁稚童,问卢二公子:“这位是七少爷?”

卢二公子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中却又藏不住的骄傲,答道:“行八了。”

真能生。

卢家有两兄弟,卢二爷至今没成亲,但卢家家主完全弥补了这一块儿的空缺,生了三子五女,三个儿子娶妻纳妾不说,五个女儿全都养在了卢家,不外嫁,招上门女婿,一家子枝散叶的本事了得,从钱铜进来,耳边便充斥着孩童的嬉闹声,没有停过。

谈个生意,卢二公子都带着孩童。

还怎么谈。

钱铜逗了两下便没了兴致,安静地等着卢二爷回来,许是看出来她不喜欢孩童,二公子便招来了奶娘,让她把孩子抱走。

奶娘刚抱着娃出去,卢二爷便进来了,看了一眼围在门前玩耍的孩童们,斥责道:“这是前厅,不是孩童的嬉戏之地,这般打闹,成何体统?”

平日里卢家家主甚是喜欢孩童,时不时向前来的宾客炫耀自己家族的兴旺,久而久之,底下的人便默认了此举,一有人来,便营造出一种卢家子嗣繁荣的景象。

卢二爷整日被这些孩子闹得头疼,把人赶走后,抬步进屋。

钱铜早听到了他的声音,等人进来,主动招呼道:“二爷。”

卢二爷见还真是她,穿金戴玉,容光焕发,哪里像是被打压的样子,心头愈发失落,问道:“七娘子今日卢家,不知有何事?”

钱铜已与二公子说过了,来意明确:“买布。”

卢二爷一愣,她要买布去卢家外面的铺子里买便是了,用得着上他这儿来,“七娘子在铺子里没挑到适合的?”

“铺子里的不适合我。”钱铜直接道:“听说你们布桩有一批白棉?”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扬州布行以卢家为首,这些年几乎垄断了市场,只许自己的布料出去,不许别人的布料进来。

一个麻衣局的计谋,拿来效仿了无数次。

前段日子,从金陵来了一批质地高的白麻,比普通白麻质感好上许多,造价依旧比绸缎低,东西一到,又被扬州布行全数收购,制成了高端的丧服,丧帽,以供家境好一点的人家使用。

然而就算是再高贵的丧服,一年到头家里又能死几个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批货物一直压在卢家库房,脱不了手。

倒是能染,但不确定能卖出去,怕到时成本增加了,又砸在了手里。

她要这些作甚?

卢二爷不如卢道忠能忍,当下讽刺道:“七娘子拿到了盐引,又拿到了崔家的茶楼,如今这是要插手布匹生意?心真不小啊...”

钱铜笑道:“二爷误会了,二爷也说了我拿到盐引,又有了茶楼在手,底下的仆人越来越多,青衣到底是粗糙了一些,给最底层的人用适合,却难以区分贤能之才,听说这一批白麻的质感好,我愿意出同等的价格,买你所有库存。”

所有?

她有多少仆人,能穿多少?

今年的茶叶没了,她刚从朴家手里拿到了航线,怎可能甘心走空,钱家的盐倒是能走海,可钱家的盐场出来的盐有限,即便是想走私,也没有多余的东西出去。

莫不成她要走私布匹?

钱铜似乎也没指望他能做主,有些不太想等下去,问道:“卢家家主不知何时回来?待家主回来,我再跑一趟。”

卢二爷也想知道家主去了哪儿。

他一心想要看钱家自己走上死路,谁知道官兵却撤了回来,眼下七娘子主动找上门来,她想走私,他为何不能帮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