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钱铜为搭配那枚玉佩,特意回去换了一身最近的新布料。
染坊染出的新色,朱磦色,再经绣娘之手绣了团花簇锦的纹样在胸前,短臂内则着一层轻薄白纱,下裙为石榴裙。
很像金陵女子的打扮。
钱铜问扶茵,“怎么样?”
“好看。”扶茵点头,自家主子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何况今日人逢喜事,她面含春风,眉间添了几丝女子的娇媚之韵。
怕钱铜觉得自己敷衍,扶茵又补了一句,“娘子,姑爷会喜欢的。”
“谁说我是给他看的。”她穿衣从不给谁看,只为取悦自己,钱铜伸手在她额间弹了一下,惩罚她的自作聪明,“走吧,宴席快散了。”
人刚出钱家巷子,便遇到了急着赶回来报信的阿金,一脸怒色,着急禀报道:“娘子,家主被卢家人打了!”
钱铜一怔,“谁打了谁?!”
阿金咬牙道:“卢二狗那个老东西,咱们先前饶了他,没把他赶尽杀绝,他倒好,自己来找死,今日在街上趁家主醉酒,带着卢家仆人,使了闷棍子...”
钱铜脑袋一炸,脸色冰冷,“父亲怎么样了?”
阿金不敢隐瞒,“断了两根肋骨,人至今还昏着,夫人已送去了医馆。”阿金顿了顿,到底没将姑爷交代的那句,“叫七娘子万不可冲动。”告诉她。
卢家当街打人,欺负人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可忍的?
阿金恨不得立马赶去卢家,揪住卢二爷,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家主身上有多少伤,他便让卢二爷身上一处不少。
钱铜也没料到卢家还没死心。
钱二爷平日里看着结实,实则内里空虚,夜里一关上门便与钱夫人叫嚷,不是这痛便是那痛,今日竟被人打断了肋骨。
卢家想找死!
“把卢家围住,一个都不许跑。”先前二公子跑了,至今还没找到,怕卢二爷故技重施,钱铜没坐马车,带上扶茵,阿金驾马直冲去卢府。
——
另一头宋允执把钱二爷抱去了医馆。
看着躺在榻上被打得鼻青脸肿,已看不出原样的钱二爷,钱夫人哭得晕天暗地,大骂卢家不是个东西,当下便要嚷着亲自去报官。
宋允执派沈澈陪同钱夫人去知州府报案,暗里交代道:“叫王兆即刻派人去卢家。”
之后便留在医馆看顾着钱二爷。
正值夏季,满屋子吵吵嚷嚷,把那份烦闷烘托得愈发强列,宋允执立在外间,等着钱二爷醒来,心底像是被烈火灼烧,总觉得烦躁不安。
——
钱家和卢家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从钱家出发去卢家,必须要穿过一段闹市。
今日钱家定亲,不少百姓都想去凑凑热闹,钱家的茶楼位于街市中心,路上行人拥挤,钱铜一行不得不放缓速度。
等到卢家,已是黄昏。
马匹冲进卢家巷子,远远瞧见府门紧闭,连守门的人都不见,阿金骂了一句,“没种的孬货,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
他翻身下马,一脚踢开陆家大门,“卢二爷在不在?钱家七娘子有话要问二爷!”
没人应答。
阿金继续往里走,钱铜与扶茵紧随其后,因几人今日是来寻仇的,阿金和扶茵手里都带了刀。
三人穿过前厅,去入内院,里面依旧一片安静,阿金再次出声骂道:“怎么着?卢二爷这是躲起来了,不敢见我家娘子了?”
扶茵跟在阿金身后找人。
钱铜走了一段,慢慢地察觉出了不对劲。
那日她前来卢家,耳边全是孩童的嬉闹声,卢家孩童众多,即便是今日卢二爷怕事躲起来,那些孩童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出声。
必会吵闹。
然而此时的卢家整座宅子安静得可怕。
怪异感慢慢升上来,钱铜不由止住了脚步,还没想好要不要再往前,走在前方的阿金已踢开了另一道木门。
随着门扇被踢开的一瞬,被关押在里面的闷气急速往外逃窜,浓浓的血腥味扑鼻,直令人作恶,站在最前面的阿金如同雕像一般,僵在了那,突然失去了语言。
他身后的扶茵喃喃地唤了一声,“娘子,别过来...”
钱铜还是走上了前。
只见卢家庭院内那一片血泊,如同死寂的渊薮,一具具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了地上,廊下,台阶上...
上到主子,下到仆人,老者、妇人、婴孩无一幸免。
阿金也在其中找到了卢二爷。
他背靠尸堆而坐,喉咙处被割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流下来把他衣袍染成红,似刚死不久,血迹尚未凝结,他眼珠几乎暴出眼眶,死死瞪着门口的方向。
而在他身后,是堆起来的尸山,有被利剑穿堂而过的妇人,有被割喉的孩童,也有身中数剑,死不瞑目的卢家儿郎。
这些人是被杀死后,拖拽到了此处。
任谁看到这一幕,都知道卢家是被灭门了。而此时身为钱家的他们却出现在了这儿。
为何?
钱铜脸色陡然一变,立刻与阿金和扶茵道:“撤!”
她刚转过身,血堆里突然传来一道虚弱的嗓音,“七娘子留步...”
钱铜认得这声音,是卢家二公子。
他人都走了,也没能逃过这一劫?钱铜本不欲理会,却听卢二公子痛苦地道:“我卢家被灭满门,唯有一子在我怀中尚有一口气在,我知七娘子广行善事,心怀慈悲,不会见死不救,到底与朴家那群恶魔终非一丘之貉,还请七娘子看在同为苍生的份上,今日救我儿一命,待到了阴曹地府,我愿为七娘子点一盏平安灯。”
他嗓音从尸堆后传来,断断续续,虚弱不堪,听得出来人已经不行了。
卢家被灭门,固然很惨,可此时此地钱家的人是绝不能久留,否则很难脱身,阿金催了一声,“娘子...”
钱铜自也猜到了今日之事绝非如此简单,与其同情卢家,她眼下的处境更重要。
她转身与阿金和扶茵道:“走吧!”
院子里的房门打开后,那股血腥味便蔓延到了各个角落,每一口呼吸都逃不过,钱铜被熏得心口浮躁,人走到了廊下,脚步已沉重得抬不起来。
脑子里突然响起了宋世子说的那句,“她本性不坏。”,钱铜突然仰起头盯着廊上的横栏,牙关一咬,低骂了一句,“去他娘的好人,我钱七娘子从不是什么好人...”
她到底还是转身回了头,与走在前面的阿金和扶茵交代道:“你们先走,看住门口!”
钱铜回到了庭院,找到了尸堆后的二公子,他一身被鲜血模糊透了,已看不出伤在了哪里,人也断了气,而在他的胳膊底下,护着一位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