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2/3页)
底下有人实在忍不住,偏头与身旁的人低声道:“朴家和钱家怎么还没来?”
对方匆忙瞥了一眼上位,见宋世子似乎没听见,凑过去摇了摇头,小声道:“该不会是不来了吧?”
“不可能...”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差役的禀报声:“朴家大夫人,朴三公子到...钱家七娘子到。”
众人不再吭声,比起曾经的四大家,他们这些小散商实在上不得台面,今夜能接到宋世子的帖子,已经是天大的面子,祖宗显灵了。
众人暗中齐齐看向门口。
片刻后,门外进来了一行人,朴家的大夫人走在前,身后相继跟着朴家的三公子,钱家的七娘子,三人步态相近,彷佛来的是一家人。
王兆窥了一眼宋允执。
他继续翻着账目,头也没抬。
官与商的身份,自古便是一个天一个地,朴大夫人在扬州甭管有多风光,此时也得走上前双膝跪下,行礼道:“朴家老妇拜见宋世子。”
三公子跪在她身后,“朴家孙子辈,行三,名承智拜见宋世子。”
钱铜与三公子跪在一排,跪得规规矩矩,头伏在地上“砰——”一个响头落下,动静声格外响亮,“民女钱铜拜见宋大人。”
宋允执终于抬起头。
她趴在朴家人身后,头埋得极低,从上位瞧去只剩下了一个后脑勺,此番姿态,倒是让在场的所有人嗅到了一丝求饶的意味。
她是该跪。
有她的地方,王兆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尤其是今夜,朴家的人也来了。
“赐座。”宋允执扫了她一眼后,便收回了视线,人已经到齐了,他便没再看手里的账目,转头示意王兆开始。
王兆点头,上前两步,与众人道:“今夜世子邀请各位前来,目的为了解扬州的民生情况,在座各位皆乃扬州有头有脸的商户,世子初来乍到,有许多困惑之处,需向各位解答,被问到之人,不可有丝毫欺瞒妄语。凡所知者,务必详陈,所不知者,亦不得捏造...”
说话之时,钱铜已经落座。
每个家族只有一个主座,随行之人便是在其身后另增位子。
钱铜的位子挨着朴大夫人。
身后朴家三公子与她说了一句话,她没听清,坐下的蒲团便往后移了移,把耳朵递过去,听清了三公子说的话:“铜姐姐的裙摆...”
钱铜低头一看,裙摆上赫然一个脚印,不是别人的,正是她自己的,适才拜得太投入,自己把自己踩了。
“没事。”她拍了拍,转过头便碰到了宋世子的目光。
那目光冷冷淡淡,无恨无爱,没有半点感情,待钱铜忙垂首行礼时,他已从容地挪开,彷佛只是不经意间的视线相碰。
宋允执从木几上拿出了第一本账目,点出了商户的名字,“李家肉铺。”
被点名的商户匆忙起身,跪在堂中,嗓音颤抖地道:“草民请世子赐教。”
宋允执连账目都没翻开,直接问道:“可有私自买卖火药,弓弩?”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屏住了呼吸。
大夫人眸子微微一动,袖子里的五指不由捏紧。
那被点名的散商原本就紧张,听闻此言吓得腿都软了,瘫在地上磕磕碰碰地回道:“回世子,我李家在扬州卖了五年多的猪肉,遵纪守法,哪里,哪里敢买卖这些东西,请世子明查!”
宋允执又点了几个人来回答。
都没有。
最后只剩下了钱家和朴家还坐在位子上,宋允执没再叫了,提声问道:“有私藏火药,弓弩的,主动出列。”
宋世子玩弄人心起来,也颇有手段。
朴大夫人尽管能稳住,却也坐如针扎,她没动,身旁的七娘子也没动。
半晌过去,宋允执便道:“既然没有,都入座吧。”
被点出列的商户虚惊一场,个个额头都生了一层薄汗,陆续回到了座位上,渐渐意识到今夜只怕并非他们想象的那般轻松。
这宴席,更像是鸿门宴。
至于是设给谁的,宋允执很快便给出了答案,点名道:“钱七娘子。”
众人呼吸一紧,又一松。
钱铜正欲出列。
“不必上前,只需回答本官。”宋允执问道:“本官身为钱家七姑爷之时,替你去福州走了一趟,劫走了朴家在福州的一批建茶,茶呢,在哪儿?”
钱铜:......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惊叹朴家和钱家瞧着今日关系融洽,竟还有此事发生。
大抵没想到今日宋世子会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避讳地承认了与钱七娘子的那段屈辱过往。
朴大夫人的脸色微变,当初钱家的两个护卫前来以建茶为要挟,叫嚣着要灭了她朴家,感情是找了那么大一个靠山。
钱铜不出声。
压根儿不知道该怎么答,茶在哪儿他不知道?
他还在生气?
一个响头不够,要不再磕几个?
漫长的沉默,极度考验人心,就在钱铜打算放手一搏时,宋允执再度开口,“七娘子不说,本官替你说,茶在朴家三夫人手上,五日前三夫人运去你钱家的明珠巷,欲走私海路,你知情还是不知情?”
钱铜一愣。
傻子才会承认,立刻喊冤道:“民女不知情。”
宋允执面色淡然,并没看她的嘴脸,视线转向了她身旁的朴家大夫人,问道:“朴大夫人呢,你可知情?”
大夫人还在猜想宋世子为何突然提起这桩,冷不丁地听到三夫人除了暗杀世子之外,还有一桩走私茶叶的罪名,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视线飘向身旁的钱铜,茶叶这事,她没与自己说。
看到的却是钱铜惊慌失措的脸。
靠她有何用!
大夫人深吸一口气,很快冷静下来,今夜她本是为了赔罪而来,到了此时心里也知道,三夫人是保不住了,不再存有侥幸之心,赔罪道:“世子明鉴,我朴家一心效忠朝廷,家主时常教导部下,不可忤逆朝廷朝纲法规,心中感怀陛下的一片仁心,善待百姓,三夫人此次所犯之事,实在是寒了我朴家的心,朴家上下无不遗憾,家主唯恐破坏了与朝廷的信任,连夜派出书信,差民妇前来与世子赔罪,民...”
她话没说完,从外突然进来了两队铁骑,手执森森长矛,身穿铁甲,齐齐守在了门口。
随后两道门扇便在众人的惊慌中重重地合上。
压迫感瞬间落在了每个人的头顶上。
今夜就算宋世子要了这里所有人的命,他也不必向任何人交代,大夫人时常周旋于官场,知道什么是权利,往往知道的越多,心中对权势的向往和恐慌便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