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不是不是, ”苏澄赶紧开口,“我也没有看清他的脸!我犹豫着没说,也是因为那段经历有点尴尬。”

“……嗯?”金发男人神情稍霁,“是吗?”

“是啊, 我就看了看他, 嗯, 他的身体, 他就非常生气,开始威胁我。”

苏澄摊开手, “而且他的脸都在光里,本来也看不清楚, 我只记得他的雕像, 但是那个雕像和真人肯定还是有区别的,如果用他的雕像和您来比较, 当然还是您更美。”

金发男人又笑了,“他威胁你?”

这家伙的情绪变得也太快了。

苏澄默默腹诽着,“是啊, 再盯着他看就眼睛不保之类的, 但是先不提别的,就任何一个普通人看到神祇出现,不管那个神祇是什么样貌,也都会盯着看的, 对吧?”

金发男人若有所思地瞧着她, “……确实,你是因为这个觉得尴尬?”

“那倒不是,”苏澄头痛地说道,“我不是教廷的信徒, 我全家都不是,所以我对那边的神祇了解不多,我不知道那匹马,咳,独角兽,和他其实是一个东西,然后我俩见面的时候,那地方正好有个独角兽雕像,当然您可能知道,也不算是巧合,而是色神殿下故意挑的地点,反正我觉得那个雕像很好看,我就说你别威胁我了,我宁愿摸那个马——”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榻上的金发男人大笑起来,似乎这件事非常有趣,“我不关心路克萨拉那个蠢货做了什么,但你真是这么说的?”

苏澄点头如捣蒜,“原话我忘了,反正意思是这样的。”

“啊,”他笑得更开心了,“那我理解你的意思了,不过无需尴尬,这很正常,狮虎的步伐总比巡游的贵族更优雅,蝴蝶的鳞翅总比最美的丝绸更鲜艳——”

苏澄不由露出赞同之色。

“这是存在的本真,”他懒洋洋地说道,“人类对美的评价,会被很多因素影响,文化,群体规范,自我意识,还有那些愚蠢的身份焦虑,或是因为抗拒某种符号标签,去否定与之相关的一切审美价值,哈,多么可笑——”

金发男人稍微拖长了腔调,“至于动物,或者魔兽,或者与人类差别太多的生物,就能摆脱这些束缚,你会更好地去关注存在本身,它们的形态就是生存的真理,是法则在血肉里的显现,这些呈现在你眼中时没有任何遮蔽,你就能体会到原始的和谐,未经雕琢的真实,如果你问我的话,我也觉得那匹马更像样。”

苏澄:“……”

苏澄压下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

她其实很同意对方说的话,还觉得他非常擅长总结。

目前来看,这家伙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点讲道理,仿佛也能进行正常交流。

但是——

她还没忘记他刚刚忽然变脸的样子。

倘若他是神祇的话,这么一副外表,以及如此喜欢与他人比较容貌,那就只可能是嫉妒之神了。

苏澄想到这个就觉得头大。

她之前还在湖边洗手,忽然就出现在这里,显然是对方有意为之。

不。

动动脑子。

苏澄仔细回忆被拽入宫殿的那一刻,然后试着调动感官去捕捉周边的一切。

她确实能“看”到神祇那美如画卷的身姿,也能“听”到他那天籁诗篇般悦耳的嗓音,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清甜花果熏香。

但色秽之神给她的感觉,从各种细腻的触感,再到那些激涌的快意,也一样逼真鲜活,却还是假的。

不过——

无论眼下究竟是什么情况,只要对方是嫉妒之神,自己就必须小心。

此人喜怒无常,反复不定,前一秒笑脸相对,后一刻就能痛下杀手。

她不能被表象所迷惑,真的放松下来,否则若是说错什么话,说不定就原地魂飞魄散了。

“……他还是这么虚伪,装模作样。”

金发男人轻轻地冷笑一声,“纵然是山野里的禽兽,泥沼里的虫豸,都有繁衍交尾的本能,人类不过是聪明些的动物罢了——”

苏澄回过神来,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金发男人淡淡地说道,“连一丝凡人的欲念都无法容忍,也配居于神座?”

苏澄:“……”

她倒是没想到他会从这个角度开嘲讽。

“怎么,”金发男人瞥了她一眼,“你不认同吗?”

“其实,”苏澄犹豫着开口,“我是在想我自己,如果我穿着我喜欢的衣服在街上走,我估计还挺乐意被人看的,但如果我在泥里摔了一跤,灰头土脸的,别人盯着我,我虽然不会说什么,但我心里估计也不太高兴。”

金发男人盯着她瞧了几秒,忽然又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你说得对!”

他似乎再次被取悦了,表情尤为满意,“只有腐肉才怕蝇虫,他不敢面对的,正是他恐惧的。”

苏澄眨眨眼,“嗯……虽然我不了解他,但是看看您,您就不介意被人注视,您一定知道您的美貌绝世无双,任何人都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而您对这件事非常坦然。”

显然还乐得如此。

她默默想着。

金发男人轻轻一哂,似乎很满意这番说辞,“我又不是那种心中藏污纳垢之辈,明明自己也曾是人类,却还要摆出那副样子。”

他说着目露厌恶,也不想再在这个话题多言,“更何况倘若你是他最讨厌的那种人,早就成为路克萨拉的眷者了。”

苏澄不由打起精神,想趁机弄明白色秽之神选人的规则。

尽管她觉得自己已经猜到几分,但那也未必是全部。

她倒不怎么害怕嫉妒之神会选自己当眷者,因为她在这方面恐怕没有什么“资质”。

苏澄:“……您说的是为了追求肉体享乐而什么都不顾的人吗?”

“那只是一方面,”金发男人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无论是肉身的交媾,还是珍馐的品味,但凡是感官享乐,就不该成为你存在的锚点,否则只是将杯中的倒影视为真正的月亮。诚然有些嗜酒者在酩酊中窥见诗行,在醺醉里谱写诗歌,但多数人只会溺毙于欲望的深渊里。”

苏澄:“?”

这是什么存在主义视角下的欲望悖论吗。

苏澄疑惑地看着他。

金发男人向她眨了眨眼,仿佛在给予某种暗示。

迟了一刻,她意识到对方是在回答神的权柄和眷者遴选,或许碍于某种规则,他不能直白地回答。

亦或是他就喜欢说这种谜语。

苏澄仔细琢磨他的话,似乎隐隐明白了一些。

她禁不住又想起,据说色秽之神是七神里最弱的一个,而且原著里的“她”和其他人的关系似乎也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