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这家伙胆子也太大了, 这里又不是南大陆。

苏澄茫然地想着。

不过上回在神殿,还是纯洁之神的祈祷间里,他都敢公然现身,大约也是有自信能应对任何情况。

她尚未来得及回话, 那房间里的贵族们, 就相继对她投来嫉妒怨愤的眼神。

黑发男人仍然笑盈盈地看着她。

他什么都没说, 周边那些人却相继站起身, 匆匆忙忙整理着衣服,然后无声地离开了。

苏澄僵硬地站在门口, 一点也不想进去。

她甚至不愿多看那张过于美艳的脸。

对方身上那种吸引力,完全是超乎常理的程度, 哪怕只是多看他一眼, 都会让人产生遐思和欲念。

那是完全无关情感和理性的一种冲动。

她完全理解刚刚那些失态的贵族。

她们或许平时好色,也或许并非如此, 但在神祇力量影响下,也都会像个傻瓜一样,在他面前忘乎所以。

苏澄:“……还是算了吧, 我只是迷路了而已。”

黑发男人靠在沙发上, “那你依然可以进来,亲爱的。”

他穿了一件灰白的绸缎衬衣,领口的丝巾松松地垂在胸前,活似从酒宴里归来的贵族少爷。

宽扣皮带勾勒出利落的腰线, 长裤紧贴着结实的大腿, 高筒皮靴裹着修长的小腿,肌肉轮廓都清晰可辨。

这会儿靠坐在沙发上,一腿曲起,一腿伸开, 匀称而不失力量感的身段全然展现。

苏澄:“……不。事实上,我要走了。”

她嘴上这么说,想挪动步子离开时,却感觉腿都要不听使唤了。

只因为多看了他两眼,现在她几乎是本能地想要更多。

黑发男人笑了一声,“为什么呢?”

“因为,我不认识你,”苏澄无力地说道,“除非有必要,我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

“哈,”他又笑了,“真是冷酷的小姐。”

那低沉悦耳的嗓音,宛如浸着蜜水的刀锋,在耳膜上缓缓割出了裂口。

他说通用语的时候非常好听,没有地方口音,每一个标准的音节,都顺着耳蜗爬进来。

像是天鹅绒擦过背脊,裹着潮湿的热气,那暖意在耳畔逡巡,仿佛已经舔舐到软骨和血管。

那一瞬间,苏澄感到后颈的汗毛一根根竖起。

一股暧昧的热意从咽喉一直燃烧到尾椎,带着火花的酥麻感在脊柱里炸开。

她觉得掌心发烫,指间渗出细汗,想要后退却无法动弹,双腿好像也被无形的丝线缠绕。

那火焰聚集在血肉里燃烧,像是山间融化的雪水,从幽谷的溪路里聚集。

苏澄试图不去想自己糟糕的状态。

“所以——”

黑发男人饶有兴致地开口,“这位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的小姐,来自沉默者之环?”

“唔,”苏澄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戒指,“这位喜欢搭讪的善良的陌生人先生,眼力还挺好的。”

他轻轻哼了一声,“我听到过一些有趣的传闻,关于沉默者,据说你们不满足于寻找地面的秘密知识,还想要寻求虚空里的注视?”

苏澄微微一愣。

虚空。

上一次她听到这个词,还是詹恩谈起光明神,他说光明神在忙于应对虚空的威胁。

那里面有什么威胁是要光明神亲自应对的?

当然这可能是个借口,但即使是借口,从逻辑上也必须能说得过去。

所以虚空里面必然有着很危险的存在。

苏澄:“……我只是外围成员,我并不清楚这些,现在我更多只想明白三重解构源法阵的六降定理。”

黑发男人轻轻扬眉,“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个东西?”

苏澄:“?”

她不过是随口说了书上的内容,那既然是摆在帝都书店里贩卖的书籍,应该也有许多人看过吧。

这也值得神祇专门问一句吗?

苏澄:“……在书上,当然是。”

“是吗?”

他这么说着,眼神有些微妙,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也没有多言。

“倘若你不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他停了停,“你们的核心成员,其中有一部分人,声称能与虚空中的古老生物沟通,那个存在被称为本源智者,也有着‘真理之蛇’的名号。”

苏澄摸了摸手上的双蛇戒指,“唔,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他们寻求的……或许只是某种被遗忘的视角,一种未被尘世扭曲的智慧。”

“哦?”黑发男人一手托腮,摆出了刨根问底的姿态,“本源?据我所知,智慧的本质在于理解和洞察,而非盲从于某个声音,尤其是来自虚无缥缈的外域位面,一个连时空规则都与这里不同的世界。倘若你们真正追求智慧,难道不该依靠自身的理性与观察吗?只有愚昧之人才需要被外力牵引着鼻子走吧?”

苏澄顿时头痛,“理性与观察固然重要,但它们也受限于我们所处的环境。”

她自己还有满腹疑问,关于这场穿越,还有离奇的身份转化。

若是真有个能解惑的邪神,也不知道能否看穿她的来历。

而且——

无论如何,这世界上至少有一个人,或者说有一个存在,是知道她真正来历的。

在她杀死林云之后,她听到的那个声音。

那是什么东西?

它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

这些仍然是困扰她的谜团。

“而且,”苏澄摇摇头,整理了一下思绪,“……我去过一些千年前战争留下的遗迹,那附近的居民所知道的历史,就与真正的事实天差地别,我们所见所感,或许从来都不是真相,我觉得愚昧的表现有很多种,但满足于面前的方寸天空,而拒绝承认还有更广阔的世界,绝对是其中的一种。”

就像是光明神和黑暗神,教廷和秘教的战争,亦或是那些更久远的历史,有许多真相都被埋没了。

“那么,”黑发男人笑了一下,“你们如何确定自己得到的不是一个更宏大的谎言,一个诱人深入迷途的陷阱?倘若某个存在演示的‘真相’,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束缚呢?”

苏澄欲言又止,“……或许他们寻求的不是盲目的信仰,而是理解与启迪,被打开更宽广的视角,至于陷阱,真正的智慧,不也包括辨别陷阱的能力吗,人想要得到什么,总也要承担风险的,这个道理总不用我说吧?另外,我并非学会的核心成员,所以很多事我也不清楚,我加入只是想和人研究魔法的。”

他轻轻鼓掌,“说得好。但愿你们在凝视虚空的时候,虚空没有回以它不该有的注视。”

说着站起身走入了里间,厚重的门帘倏地落下,隔绝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