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谭斯京看着苏祈安,没说话。

他的瞳仁寂静,仿佛风雪落在了深潭里,深不见底。

不同的磁场碰撞在一起,发出强烈又死寂的信号,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谭斯京知道苏祈安此刻和从前不同,她成长了,也变得越来越不任人摆布,这是好事。

也是说不上来的情绪。

张鹤轩都快要煎熬死了,这车,还开吗?

他眼观鼻鼻观心,福至心灵地说上一句,“苏小姐,谭先生还发着烧,您要不先上车?”

“毕竟一会儿雪就大了。”

下雪,发烧。

算了。

苏祈安还是上了车,顺带把窗户关上了。

她刚刚借那位大叔的电话打了平城负责人的电话,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胡明歌还没来,来了也是救不了这把火。

只不过负责人离这儿也是有段距离。

没有人说话。

谭斯京忽然问她:“包被谁偷了?”

他靠在车背上,嗓音沉沉问她,呼吸有一些重,声线更加低哑。

“一个小孩,男生。”苏祈安没看他说话,目光直视前方,“你要去哪儿?”

“你把特征告诉他,一会儿就能找到,平城不大。”谭斯京看了眼张鹤轩。

他说的话很轻,分量却很重。

苏祈安信他,多个人帮助总是好的,把特征告诉了张鹤轩,里头的东西重要,也急不得。

急也没用。

张鹤轩点了头,打了通电话。

车绕进小路里,那条路苏祈安很熟悉,弯弯绕绕,几个月前的某个晚上,她和谭斯京走过。

苏祈安移开目光,头顶有一阵凉风拂过,她用余光去看。

然后快速地侧过身子,把谭斯京那边的窗户关上,“你在干什么?”

“你不知道你自己发高烧吗?还把车窗开起来!”

虽然只是一点,十分之一。

苏祈安好用力地看他,还下意识地用力在谭斯京手上拍了一下。

不轻不重。

谭斯京看着她,十分配合,“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开?”

苏祈安见不得他这样折腾自己,无论出于哪个方面。

谭斯京依旧看着苏祈安,瞳仁倒映出苏祈安有些急切,还有些关心而轻拧的眉眼,他低声说:“我有些头晕。”

苏祈安要生气了,“体温量了吗?”

“量过了,先生早晨体温38,前面38.7。”

苏祈安:“……”

谭斯京却好整以暇,用手抓着苏祈安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

掌心下是异于常人的热度,扣在手腕上的指腹也是热的,不是冰凉的,甚至还在缓慢摩挲着她的肌肤。

这样的行为,好亲密,好像情人间十分自然的动作。

谭斯京问她:“你摸摸,是不是38.7度?”

苏祈安真的要疯了。

她迅速收回自己的手,“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开窗,测体温,你是说哪个?”

苏祈安不说话了,她觉得好堵,这个人还能这样淡定从容,和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这么着急干嘛?

强压下好多情绪,苏祈安不想理他了,“哪个都跟我没关系。”

谭斯京却稍稍颔首,低头,对上苏祈安的目光,在她眼前,好清缓地落下音,“你刚刚,偷看了我好几眼,碰了我的手。”

“还,特别关心我。”

气息灼热,谭斯京的靠近好像把整个冬天变成了温暖的春天,“所以,怎么办啊,苏祈安?”

“好像,不能说没关系吧?”

一句一顿,苏祈安整个人都要被春天困住了。

她不自觉地往后退,挨到最里面,退无可退。

谭斯京看穿她的小动作,说下最后一句:“而且,苏祈安,早晨,你还来看过我。”

“你,还认不认啊?嗯?”

苏祈安:??!!

那时候他不是睡着了吗?!

“你装睡。”苏祈安直视谭斯京的眼睛。

谭斯京唇稍扬,不疾不徐地,即使是病着,那白透的脸上依旧浑极了,“苏祈安,笨死得了。”

“那点东西,你觉得我认不出来是你给的吗?”

谭斯京的嗓音砸在苏祈安耳边,酥酥麻麻,带着戏谑,又带着笃定,“苏祈安,承认吧,你担心我,担心得要死了。”

苏祈安咬唇,好软地看着谭斯京,半晌没说话。

震耳欲聋的心跳,藏在发烫的空气中。

.

苏祈安的包在半个小时后,负责人交在了张鹤轩的手里。

包里的东西没丢,张鹤轩说偷包的小孩饿了很久,家里没有东西吃,才出来抢东西看看有什么吃的。

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找回去了。

那会儿张鹤轩已经把车开到了村里的算是烟火气最集中的一条街上,说是他们会住在这儿,连带着苏祈安也是。

他们的房子是一栋水泥房,比阿婆那儿的环境要好,专门拿来接待一些有钱权的外客。

负责人陈东是这儿的村长,年纪大,话语权最重,代替几十个农民工过来迎接苏祈安。

苏祈安做好资料对接,陈东说那几个农民工天不亮趁着雪不大,凌晨四点就出门去镇上找活干了。

一天一百五,什么活都接,没保险的事情,年关将至,干了一年的包工地,一毛钱没到手,微信上天天在说老板,可以发工资吗?大字不识几个,这辈子的文化都在要工资上了。

有的家里老婆孩子还病着,又要读书,怎么能这样?陈东坐在门前,一边手

一边拍手拍大腿,恨死了。

了解完一些事情,胡明歌再过一会儿就能抵达这儿,苏祈安打算等他一起来再开始工作。

陈东对谭斯京毕恭毕敬,脱掉棉质手套露出黝黑的手擦了擦裤边再和他握手,露出笑脸,“谭总,您能来平城,我代表我们村全体村民向您表示感谢。”

“您大驾光临,我们这儿真是蓬荜生辉啊!”

陈东好歹是个村主任,场面话也是手到擒来,张鹤轩伸手拦了拦,“陈村长,有什么话您先和我说。”

陈东一拍脑袋说了个“哎呦”,“你看我,真是有眼无珠。”

张鹤轩引着他到外头说话,苏祈安跟着上楼回自己的房间。

谭斯京没说半个字。

等到胡明歌过来时,苏祈安已经收拾好所有东西准备和他攻克难关。

农民工讨薪的案件相比其他案件来说,难度更大,也更复杂,更别说是几十个人。

一来,没有文化,没有劳动合同的群体说不清欠薪人是谁。二来,农民工手里的证据薄弱。

基本上都是微信聊天记录,通话记录,工作照片,要么就是手写签字的考勤表,难以证明欠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