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2/2页)

红马卧在苏栗身边,人一粒,马一粒,月亮底下悄悄啃完了一荷包麦芽糖。

“祖宗,”葱生问:“为什么我们都听不懂那一段马屁?”

沈珏说:“那是古时雅言,腔调同如今不一样。”

“古时是什么时候?”

“最少也有五六千年以前。”

“那你怎么听得懂?”

“总有些流传下来。”

“你懂得真多。”

沈珏提醒道:“今天不写家书?”

家书从半月两封变成一月一封,有时两个月才会写一次。

刚离家时的忐忑不安仿佛成了很久之前的事,看到新奇风物也学会了默默记在心里,不再急急地用笔墨分享给家人。

葱生想着,或许有一天,自己会忘了阿爹和阿娘的模样。

想到这里,心口仿佛被攥了一下,闷闷的有些疼。

他爬起身,从车厢抱下一张矮几,摆出笔墨纸砚。

沈珏取出三颗圆圆的夜明珠,用妖力让它们浮在沈杞上空照明。

他的字如今已经写得很好了,白纸上密匝的小楷整齐端方,盘腿坐在草地上,脊背也挺的笔直,仿佛端坐书台。

像每一个沈家人,在突变里长成从容不迫的模样。

葱生八岁零三个月时,马车终于停在了海岸。

肥了一圈的红马嚼着鲜嫩的甜果,半截白色的马腿被海浪推上来的泡沫打的透湿。

大海无边无际,蓝的像是天空掉在了里面。

海风是咸腥味的,苏栗一边给红马喂果子,一边舔了舔唇,仿佛舔到了海里的鲜鱼,红烧一尾,清蒸一尾,片成片再煮一尾,美得很。

他想的甚美,被沈珏一巴掌扇在后脑勺,扇醒了美梦,巴掌的主人说:“接你们的人来了。”

海岸线那头出现了一个小小黑点,黑点越来越近,便越来越大,似乎是眨眼间,一艘小船便驰到眼前,小船没有艄公,船头只身立着一位身着素色道袍的青年,面白无须,挽着发髻,横插一根阴阳鱼图案的发簪,脚边卧着一只体型巨大的黄胖猫,正半眯着圆眼打量三人一马。

苏栗顿时叫唤起来:“娘嗳!你还没死呢!”

他激动之下踩着海水扑腾扑腾跑过去,伸着胳膊就去抱猫,然后被一爪子扇了个脸开花。

苏栗:“你又打我!”

黄猫:“喵!”

苏栗:“三年不见了你见了就打我?!”

黄猫不伸爪子了,直起身腿一蹬,肥胖的身子直接扑在“不孝子”脸上,用体积把他放倒在海水里。

“咴咴聿。”快跑几步的红马赶上前,抬起前腿来了个凌空飞踢。

黄猫两腿蹬在苏栗胸口,不顾捂着胸口喘不上气的“儿子”,腾起来扇了红马两巴掌,一猫一马在沙滩上打了个不可开交。

沈珏:“……”

葱生:“……”

站在一旁的老祖宗和他的小孙辈牵着手对视一眼,莫名觉得这个师门要凉。

猫马大战打了一炷香。

苏栗抓住猫尾:“娘哎不能打不能打,那是我朋友。”

葱生拽着马缰:“红妹不气不气,那是狸奴他娘。”

黄猫贴着耳弓着身,红马踢踏着前蹄。

船头的青年冲沈珏拱拱手:“就怕这种有点灵性又不是很灵的动物。”

沈珏同意:“半蠢不蠢着实难教。”

黄猫:“喵呜!”

红马:“咴聿!”

沈珏一道眼风横过去,红马倒退几步,掉头小跑到车厢前,长长的马脸明白写着“我不是我没有不关我事”——黄猫从未见过这么软蛋的马,白瞎了高大威武的神骏模样,原来竟是个怂蛋,顿时瞪大圆眼一脸震惊。

它不信邪,且本性桀骜,又仗着自己有靠山,还有两分小聪明,冲着沈珏龇牙,咆哮道:“喵嗷嗷!”

哪怕听不懂猫语也不妨碍听者都明白这不是一句好话。

只是刚刚喊完,就听“啪”的一声鞭响,仿若抽爆了咸腥海浪,震天一炸,唬的黄猫一个激灵,尾巴都炸了毛。

甩出一鞭的小小少年挡在沈珏跟前,鞭梢握在手里,直直指着它:“再骂我祖宗一句试试。”

葱生说:“活、剥、了、你。”

他说的轻极了,一字一顿,白胖的脸上眼睛笑成一对弯月,又可爱又漂亮。

就是嘴里含着刀,眼里淬了毒。

八岁的小人,挡在沈珏身前矮矮一截,却对着黄猫站成了一把凶器。

护短,沈氏家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