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段阑生——”

陆鸢鸢目眦欲裂,猛然往前扑去。她拼命伸长手臂,想抓住下坠的他。

渡魂荆棘却仿佛猜到了她的意图,用一种不会弄疼她、又让她无法挣脱的力度,环环缠紧了她的腰。

陆鸢鸢动弹不得,只得眼睁睁看着入口消失,连同她的喊叫,也封闭在了隧道里。

一切都结束了。

陆鸢鸢乱发赤目,脱力地跪坐在渡魂荆棘织就的小舟中。

呆坐一会儿,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正在快速愈合,脸颊、手掌、衣裳沾染的血污正在风化,化作赤色的风,消散在空中。

犹如被按了静止键,陆鸢鸢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手,直到指甲缝里的最后一滴血消失。

那是方才从段阑生背脊里流出来的血,也是段阑生留给她的最后印记。

一切真的都结束了。

陆鸢鸢仰起头,回过身去。

时空隧道和她想象里不太一样。它不是一条狭窄的通道,而是一片广袤的宇宙。星河璀璨,

万籁俱寂。

漆黑的空中,飘起了一条银色的列车轨道,指引着渡魂荆棘,载她穿梭过万象绚丽,找到回家的方向。

下方的轨道在不断后退,都有残影了,可见渡魂荆棘移动速度之快。但若是以远方那不知名的巨大星体为参照物,又会错觉自己是静止的。

这里感觉不到时光流逝,只有无穷无尽的孤寂。

陆鸢鸢的拳头慢慢紧握,站起来,朝着天空吼道:“系统!你还在这里的吧!”

“或者我该叫你书灵?!”

“书灵,我知道你还在!我要找的是你,在我重生第一天就和我绑定的你!不是小若的系统!”

……

这片静寂的空间太大了,她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却听不见一点儿回音,仿佛所有的动静与波澜都被远方的黑暗吞噬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的喉咙已经彻底沙哑,气喘吁吁,空旷的虚空中才传来一声仿佛才回过神来的声音:“你找我?”

力气重新聚拢在胸口,陆鸢鸢咬牙道:“是,我在找你!有些事情,我要找你问个清楚。”

系统:“我无法解答你的疑问。”

陆鸢鸢怒视虚空:“我已经脱离了那个世界,不是原住民了,不管我听到什么、做了什么,也和那个世界毫无关系。别再用你那套维护世界稳定的规矩来约束我!”

系统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像已经透过她的表情,猜到了她想问什么:“既然你已经能回家了,为什么还要执着于知道那些和你再无瓜葛的事呢?知道真相,未必能让你快乐。”

陆鸢鸢字字清晰道:“我不需要你告诉我什么是好和不好,我只要知道真相。”

她不相信,一个人的前世今生,会有这么大的反差。

如果忽略前世恩怨不计,只看今生的所做作为,那么,平心而论,她对段阑生做的事儿,要比段阑生和她不熟时对她的忽视要残忍得多。

前前后后,她欺骗了段阑生三次。每一次都杀意满溢,冲着他的命去的。

第一次,在寒潭边,她设局陷害段阑生。功亏一篑后,段阑生却在还没和她对质过的情况下,无条件信任她,为她背书。

第二次,她一剑捅穿段阑生的胸膛,废了他的登仙路。重逢后,段阑生却带着孩子找她和好。

第三次,段阑生分明已经识破了她虚情假意的骗局,最终却还是心甘情愿地遂了她的愿,送她离开。

段阑生栽在她身上一次,可以说他年少无知,愚蠢好骗。

两次三次,就不是一句好骗能解释的了。

打个难听点的比喻,哪怕是一条灵智未开的野狗,某天挨了一顿打,也知道再碰见揍它的人要绕远路走。

经年累月滋长出的异样,早已缭绕在心头。直到段阑生亲手送她回家的这一天,她终于正视了它。

这一世的段阑生越爱她,她就越觉得割裂,想不通为什么前世的段阑生会和这辈子的他判若两人。

难道,男人真的都是贱骨头?

捧着他不如踩着他?

珍惜他不如践踏他?

不,她不相信真相会这么简单。

系统:“既然这样,我将为你开放一部分上帝视角,相信能解答你的疑惑。”

话音才落,陆鸢鸢就感觉到有无数纷杂破碎的画面,夹杂着声音,汹涌地撞入自己的脑海中,阴晴圆缺、喜怒苦悲的众生绘卷重组又撕裂,最终,幻化成了一座燃烧的宫殿。

宫殿内外到处是干架后的痕迹,梁柱倒塌,仆从都跑了。浓浓的黑烟中,一只通身漆黑的小怪物,从台阶上爬了出来,痛苦地嘶叫着。有火星子砸在他背上,烧得他浑身抖动,丑陋的脸更加扭曲,然而他却根本爬不起来,只是滚下了台阶。

陆鸢鸢浑身一震。

这座宫殿,她记得!

在殷霄竹死前,曾经触发过一次窥天镜。陆鸢鸢在那片幻境中看到了殷霄竹出生时的秘密。

殷霄竹和真正的蜀山大师姐本是双胞胎,蜀山宗主厌恶殷霄竹不同常人的长相,只愿意带走女儿。因大师姐先天不足,他临走前还从殷霄竹身上夺走了一些东西,给大师姐逆天改命。

从眼前的画面来看,不难猜出,当年,蜀山宗主这么干完以后,就一把火烧掉了宫殿,带女儿回了蜀山,临走前并没有杀掉殷霄竹这只刚出生的小怪物。

也不难猜出,为什么蜀山宗主没有斩草除根。

因为,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这只小怪物活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夭折。

他佝偻着,细瘦的四肢不住爬动,终于在宫殿坍塌前离开了那片废墟,为自己博得一片生机。

然而宫殿外,是辽阔的大山雪原,茫茫荒野,不管往哪个方向爬,结局无非都是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而死。

小怪物在雪地里埋了一会儿,就又重新生出力气,往前爬去。

雪地上蜿蜒出一道压痕,绵延出了很远很远。

妖怪跟人类的出厂设置果然天差地别,刚出生的婴儿还要大人抱,殷霄竹却已经能爬那么远的路。

不,确切来说,殷霄竹也不能归类为普通的妖物,他出生的模样如此怪异,或许在母亲肚子里就被妖术影响过,又被蜀山宗主施过法,谁能说清他是什么呢?

一年,两年,又或是数年,光阴轮转,像是电影画面在加速。

风雪中,一只小怪物踉踉跄跄地走着。比起刚出生那会儿,他高了不少,仿佛瘦削的孩童,看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只是,他的状况显然不太好,蛇鳞正在脱落,渗出血水,融入雪中,变成淡淡的粉色,身体皮包骨,几乎只剩一排骨架。终于,仿佛是力气耗尽了,他往前扑倒,倒在了厚厚的雪里,浑身冒着黑烟,仿佛来到了消逝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