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罗杰国王(第5/6页)
面对诺曼人,教皇军从来没有过好结果,这一次也不例外。公元1139年7月22日,英诺森的部队渡过加里利亚诺河(Garigliano River)时惨遭伏击。到了傍晚,教皇、枢机主教及其所有财物全部落入罗杰二世的手中。正如曾被吉斯卡尔俘虏的前任教皇利奥九世一样,英诺森坚忍、坦然地承受了失败。诺曼人对他礼遇有加,几乎看不出他是阶下之囚。但英诺森对于自己接下来不得不做的事情不抱任何幻想。三天后,他正式确认罗杰二世为西西里国王、阿普利亚公爵及卡普阿亲王,而且逐条承认阿纳克莱图斯9年前做出的承诺。除此之外,英诺森无能为力,但他也做出了最后的反抗。在庆典仪式上,他长篇大论地布道,让身着厚重礼服的罗杰二世忍受酷热的夏日阳光。
罗杰二世返回西西里的旅程非常愉快。南意大利终于平定了,此后这里再也没有给他带来严重的阻力,他把这片土地留给了精干的罗杰三世。他用10年时间战胜了两个皇帝和一个教皇,面对强大的反对势力仍然成功地缔造了自己的王国。现在他要让王国延续长久。第一步就是制定宪法、统一法律,从而打造一个强大的中央集权国家。德意志的入侵已经暴露出封建制度安排的局限性,因此他用专制的拜占庭模式打造自己的王国。他通过一系列法律创造了君权神授的理念,确保君权至高无上,永远保持绝对权威。为了强化王权,他直接效仿拜占庭,统一货币。钱币的一面是身着皇袍的罗杰二世,另一面则是全能的基督(Christ Pantocrator)42。旧版的诺曼硬币图案是圣彼得,表明他们忠于教皇,但这位西西里国王更加直接地与神联系起来。
除了国内改革,新的建筑纷纷拔地而起,科学研究蓬勃开展。王室出资修建了诺曼西西里王冠上的两颗明珠——巴拉丁礼拜堂(Palatine Chapel)和马托拉纳教堂(Martorana),融合了拜占庭、阿拉伯和诺曼文化,风格独树一帜。繁忙的港口城市巴勒莫成立了一个研究地理的专门机构。十多年来,他们登上每一艘进入西西里的船只,询问船上人员的所见所闻。他们将收集的地理信息记录在两个地方:一个纯银打造的地球仪,上面刻着世界上已知的大陆和国家;一本厚重的大部头《罗杰之书》。
他们的成果出人意料地精准。根据《罗杰之书》的描述,冬季的斯堪的纳维亚几乎没什么阳光,诺曼人治下的英王国同样阴冷潮湿。这本书甚至准确地指出地球是圆的,比哥伦布早了大约350年。一场“小文艺复兴”蓬勃发展,巴勒莫就是这场运动的中心。尽管地处西班牙或君士坦丁堡之外,但这里的学者可以接触到希腊、阿拉伯世界和西方的学问。
在此期间,罗杰二世还成功地安抚了最直言不讳的批评者——克莱尔沃的圣伯纳德。洛泰尔在返回德意志之前曾明确地表达自己对教皇的负面看法,而伯纳德热诚地捍卫着教皇,深感受到了冒犯。相比之下,罗杰二世却慷慨赞助教廷,对熙笃会的资助更是让伯纳德转而站在他这一边。
然而,诺曼西西里的两大强敌拜占庭和德意志帝国(神圣罗马帝国)并没有忘记遭受的耻辱。罗杰二世之所以还能享受和平,是因为它们仍在忙于处理各自的问题。两大帝国都遭遇了皇位空缺的危机。洛泰尔去世6年后,拜占庭皇帝约翰二世在狩猎时离奇地意外身亡。两位新皇帝——德意志的康拉德·霍亨斯陶芬(Conrad of Hohenstaufen)和拜占庭的曼努埃尔·科穆宁正式同意联合出征,但就在调动军队的时候,突厥人攻占了一个十字军王国,新的十字军东征爆发。德意志军队参与东征,并途经拜占庭领土,但他们不分希腊人和突厥人便全力打击,导致两国关系紧张,甚至到了爆发战争的边缘。
然而,康拉德和曼努埃尔终究建立起真诚的友好关系。十字军东征期间,康拉德曾经负伤,曼努埃尔亲自照料他直至康复。二人再次立誓,共同发起反罗杰二世的战争。两年后,曼努埃尔迎娶了康拉德的女儿贝莎(Bertha),两家的关系更加亲近。
这场婚礼对罗杰二世是个警告,他见识到了敌人的决心和公众的谴责。他多年来力图撮合自己的女儿和曼努埃尔,但事实上他的行为对达成这个目标毫无助益。十字军东征期间,他趁曼努埃尔为战事分心,派出安条克的乔治洗劫了拜占庭治下希腊最富有的三大城市:雅典、底比斯(Thebes)和科林斯。
恼羞成怒的曼努埃尔集结3万大军,准备一雪前耻。然而就在这场等待已久的远征蓄势待发时,蛮族势力突然越过品都斯山脉(Pindus Mountains),入侵希腊北部。曼努埃尔被迫转移大军,应对蛮族威胁。他是一位优秀的将军43,但到了击退蛮族的时候,原定的远征期也随着大雪降临而结束。
第二年春天曼努埃尔再次尝试起兵,但又一次遭到延误。西西里用黄金诱惑,煽动巴尔干地区44起兵叛乱,威胁拜占庭帝国西部边陲。曼努埃尔派出舰队平叛,而罗杰二世乘虚而入,厚颜无耻地派出他的海军指挥官潜入君士坦丁堡海岸,将火弩射入皇家园林。
这样的拖延策略只能持续这么久。到了公元1152年,康拉德和曼努埃尔都已扫除了各自的阻碍,准备起兵。两位皇帝计划在北意大利会师,然后继续向南,搭乘威尼斯舰队的船只横跨海峡,进入西西里。他们正处于大好时机;罗杰二世同名的儿子刚刚去世,这是他的六个子女中自己送走的第五个。如此沉重的打击,令他一夜之间变得衰老脆弱。
面对即将来临的暴风雨,诺曼王国似乎无法幸免,但这一次他们得到了好运的眷顾。当年春天,德意志正要起兵,康拉德突然离世,整个国家陷入权力斗争,无暇顾及与罗杰二世的战争。曼努埃尔同样面临着步步逼近的众多敌人,不敢独自冒险出征,而且他意识到:无论何时,威尼斯都是比巴勒莫更为严重的威胁。即使现在他也在考虑对海洋共和国先发制人,即使这样必将导致第四次十字军东征45的悲剧。
尽管时候未到,但现在似乎已经是一个时代的终结了。康拉德只不过是第一个离开历史舞台的重要人物。第二年克莱尔沃的圣伯纳德与世长辞,随后安条克的乔治也撒手人寰。乔治是杰出的指挥官,他为诺曼人赢得了北非帝国。得力谋士的离去似乎夺去了罗杰二世最后的能量。他在巴勒莫的安乐住所深居简出,终日与外国动物园、花园和宫殿为伴,两年后安详离世。
他安葬在巴勒莫教堂一座朴素的斑岩墓下,身着华丽的礼服,头戴拜占庭皇帝的珍珠皇冠,胸前放着他的佩剑,剑身上刻着一行拉丁文字:“阿普利亚、卡拉布里亚、西西里和非洲都唯我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