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叛徒(第2/2页)

任少白打死也不会想到,乔鸣羽会是共产党。

又何止任少白想不到。

二处办公室里,“共谍”两个字一出,马上就有人出言反驳:“怎么可能?乔处长那可是北伐时期就入党的老资格了!”

“那又怎么?叶挺、周恩来还加入过国民党呢。”

“咳咳——”任少白一边关上办公室的门,一边打断了他们的讨论,“你们适可而止啊,这么大声讨论共产党领导人,不怕别人断章取义说你亲共啊?”

说话的人立刻耸起肩膀捂上嘴巴,身体力行表达:怕。

众人也四散开去。

任少白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像往常一样,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是吃从网巾市买来的早点。今天是甜口的粢饭团,糯米和油条之间铺一层白糖,一口下去黏、酥、油、甜,是极扎实丰富的口感,在平常总能给他极大的满足感。

但是今天,却有些食不知味。

或许是天气原因。

“南京这个天气怎么比重庆还热?还没到夏至呢。”的确有坐在窗边的同事开口抱怨。

但这其实完全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表现,在重庆的那几年他们甚至都没有电扇可用,而现在的办公室里是有制冷器的,只是为了响应总统的节约政策,规定只在最热的时候才统一开。

“去年好像是七月中才开冷气,今年的话……”作为本地人的魏宁生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算日子,“还得到入伏以后。”说完,又回过头看向坐在自己后面的任少白,发现他额头上细密的汗珠,连忙体贴地问,“科长,要不我去总务处再要台电扇?”

任少白看了看他,忽然站起来,径自走向门口:“我自己去。”

并不是天气原因。

而是心里突然对某件事没了底,不能干坐着,但更不能冒冒失失行差一步。听到魏宁生提到总务处,才心思一动有了主意。

在国防部参谋本部里,第二厅是主管情报的,但关于内部人员八卦的真正情报官,却在总务处。

任少白在总务处的办公室坐了半个小时,很快就知道了前几日有哪几个办公室在下班后封闭驱虫,却没要总务处自己的人操办;秘书室的人来处理一批油印得不清楚的文件,但竟然是早就应该销毁的莱芜会战军事报告;还有二厅申请了一批干电池,登记的时候透露出明明是保密局的项目,却要走他们的经费 ……

听上去都是鸡毛蒜皮的同僚间琐事,但前后一联系,就能知道不少藏在表面之下的信息。

办公室封闭驱虫,很可能是不公开的内部搜查;没有被销毁的军事文件,不是哪个关系户工作不仔细,而是被人刻意留下来的;二厅和保密局在进行一次合作,最大的可能就是反谍……

任少白此刻只有一线的希望,被扣上“贪污”帽子的乔鸣羽等人,只是在这个官僚系统里站错了队。

“哦对了,任副科长,你也办了件大事。”总务处副处长忽然挤眉弄眼起来,一副又兴奋又压抑的模样,“一厅一处的那位冰美人,离婚了。”

任少白看他的模样感到有些厌烦,下意识反驳:“这跟我有什么……”可是话刚出口,便愣住了,剩下的字像鱼刺卡在了嗓子眼,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他口中冰美人分明是指被自己一纸罪名成功构陷的乔鸣羽的,夫人。

“据说乔鸣羽前脚刚进看守所,兰幼因后脚就送去一纸离婚协议。结果气得乔处长当场心脏病发作……”

“心脏病发?”任少白急忙问道,“那现在呢?”

“说是送到中央医院了,应该没事吧。不过无论如何,这女人,是不是绝顶的厉害?”

任少白稍松一口气,但是看着他,心想是谁说女人“长舌”?男人一旦嚼起舌根来,根本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本来就是自作聪明的典型,再带着点窥探私隐的沾沾自喜,说出来的话实在是不好听。

“长得漂亮的女人果真是靠不住,男人刚出事就急着撇清关系,生怕被连累。乔鸣羽可惜啊,从前都知道他疼老婆,结果是个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

“这不至于吧。再说她年纪也不小,离了婚还好找吗?”

任少白为了继续套话,硬是装出有兴趣的模样,然而话音未落,就看到对面人的脸色忽然变了。一瞬间,一种极不好的预感沿着他脊梁骨升起,随之而来的,还有来自身后的声音——

“任副科长,没想到平时交流不多,却如此操心我的婚姻状况。”

任少白胆战心惊地回头,就见到兰幼因倚门而立,名副其实,冰冷着一张美人面孔,目光凌厉地望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