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诏狱之灾(第3/8页)

那人苦笑一声,说道:“李公子,我绝对没有行刺的意思,只不过想要救李公子出去。家主有命,如果李公子不愿意出去,就想办法将李公子带走。还请李公子体谅我们的一片苦心。”

李克己沉吟一会,问道:“你家主人是什么人?”

那人答道:“这个恕在下不能说。”

李克己注视着面前这个人。他该怎么做才是?如果将这个人交出去,未免于心不忍,毕竟此人是为救他出狱而来;但如果不交出去,后果却又是他无法承担的。

那人似乎明白李克己的为难之处,说道:“李公子,在下不幸失手,有辱主公吩咐,但求一死,以免落入锦衣卫手中,连累了主公。不过还请李公子体谅在下主公的一片苦心。”

李克己听他这话不祥,正待开口劝解,那人的头已是一歪,口角流出黑血来,身子也沉重下去。

李克己伸手试那人的鼻息,已然无救。

他虽然也读过不少史书中所载杀身成仁的死士的行迹,譬如专诸,但今日亲眼见到这样的死士,心中仍是大为震惊;能够豢养这样的死士,主人又是什么样的人?

他不由得低头去看手中的短剑。

剑柄上以梅花篆字刻着“断玉”二字。

他听铁笛秋说过,断玉与削金,两柄短剑原为一对;如今看来,削金剑在何人手中,何人便当是这自杀的蒙面人的主公了。

因了这人的断然自杀,不肯连累主人,同时也不肯陷李克己于两难处境之中,令得李克己心中多了一层无形的重压,仿佛在不知不觉中欠下了某人一笔说不清道不明的债务一般。

匆匆赶来的孟剑卿进来之后,见李克己安然无恙地站在那儿,松了一口气,拱一拱手道:“让大人受惊了。”

李克己一言不发地将手中短剑递了过去。

孟剑卿接过来道:“卑职即刻禀报沈大人,为大人换一间安全一些的房子,以免再有亡命之徒铤而走险。”

李克己注意到他接过短剑时目光下意识地掠过剑柄上的字,脸上不易觉察地颤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镇定自如的神情。

孟剑卿知道这柄剑的来历?

这名年轻的校尉,恐怕比他表面上给人的印象还要深沉复杂得多吧。

李克己随即对自己苦笑了一下。这是什么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思去探察他人的隐秘。

沈光礼听了孟剑卿的禀报,沉吟不语。

过了片刻他才说道:“这样锋利的宝剑,兵器谱上必有记载,你可记得这剑的来历与流传?”

孟剑卿答道:“此剑出于宋末铸剑名家黄大家之手,一雄一雌,雄名‘削金’,雌名‘断玉’,铸成之后,贡入内廷;宋亡之后,双剑随宋室图书宝藏一起被送往大都。忽必烈后来将双剑赏赐给降将张弘范,张弘范死后,双剑本已随葬,但是宋世遗民恼恨他逼死幼帝,他生前奈何不了他,死后还是捣毁了他的坟墓,双剑由此不知去向。”

沈光礼略有不满:“剑卿,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

孟剑卿低头答道:“是,我会继续查下去的。”

沈光礼望着他退下,良久,微微一笑,转而又轻轻叹了一声。

端午佳节,应天城中处处酒香四溢,玄武湖上龙舟竞渡,锣鼓喧天。

只有锦衣卫衙门外仍是静寂无声。

一辆马车在门外停下,车中出来一个小沙弥,将一张帖子递入门房。不多时,孟剑卿匆匆迎了出来。这令得门卫颇为惊异。孟剑卿职位虽然不高,却是沈光礼最得力的助手;能让他亲自出来迎接的,不知是何方神圣。

马车中出来的是一个灰衣布帽的中年僧人,衣着虽普通,气宇却极轩昂,站在令文武百官心惊胆战的锦衣卫大门外,气定神闲地四面环顾一番,向孟剑卿笑道:“这是沈光礼整治的吧?听说他是从御史台那边将这块风水宝地抢到手中建了这个衙门,是不是?”

孟剑卿低头说道:“沈大人一向淡泊,怎么会与御史台争抢宅基地?这块地是皇爷钦赐给锦衣卫的。大师请这边走。”

他们从侧门进了衙门。

门房中一个年轻的番子手低声问年长的同伴道:“这和尚好大的派头啊!不知他是什么来历?”

那同伴寻思了一会才道:“我想起来了,是灵谷寺的住持道衍大师。三年前我在灵谷寺见过他讲经来着。”

这是洪武皇帝以礼相待的几位高僧中的一个。

孟剑卿陪着道衍进去,一边说道:“沈大人正在陪侍皇爷,不能亲自来接待大师。不知大师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道衍没有回答他的话,却抬起头望了望院墙,说道:“院墙上有新鲜的血腥之气啊。”

孟剑卿心中虽然惊异,面上仍不动声色:“近些日子不断夜行人试图闯进来,昨天晚上才刚处置了两个。大师慧眼,一见便知。”

道衍微笑道:“居然有人敢在锦衣卫衙门中闹事?也当真稀罕。孟校尉知道那些人是为什么事而来吗?”

孟剑卿略一迟疑,说道:“请大师明示。”

道衍笑而不语,转而说道:“贫僧已请得皇爷旨意,来见一见李克己。”

孟剑卿本应在角门处引着道衍转向诏狱的方向,但他却止住了步子,询问地望着道衍。

道衍看着他说道:“皇爷给贫僧的是口谕而非明旨。”

孟剑卿拱手说道:“请大师见谅,没有明旨,不能见犯人;这是规矩。”

道衍一笑:“规矩是人立的嘛。孟校尉自己是否也须请过明旨才能去见犯人呢?”

孟剑卿心头一凛。他去见李克己,的确没有奉旨;虽然这也可以托辞为公务,但一旦追究下来,他仍是难逃违背规矩的罪名。

深居灵谷寺的道衍,耳目竟似无孔不入。

孟剑卿只一闪念,已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当下笑道:“若是别人,自然没有不奉明旨便见犯人的道理;大师是何等样人,又岂能一概而论。请。”

道衍又是一笑,示意那小沙弥在角门外等候,孟剑卿也令跟随的番子手在门外等候,他们两人走进了那条长长的、狭窄的胡同。胡同两边都是高墙,寂无人声。

孟剑卿低声说道:“大师现在是否可以告知卑职大师的来意了吧?”

道衍慢慢地说道:“孟校尉当然知道那些试图闯入锦衣卫的夜行人目的何在。”

孟剑卿答道:“是。他们为的是刺杀李克己。”

在最初劫走李克己的尝试失败之后,各方来人已经改变了主意。

李克己若死在诏狱之中,铁笛秋势必会迁怒于当今朝廷;以铁笛秋的性情与手段,什么样的事情做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