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顽敌

穿过天地脉的刹那,所有人同时感受到了世界的本源力量,无数混合在一起的悲伤与痛苦,被战火连番摧残的大地上,亿万生灵的意志。

众多孤独与喧哗、不甘与欣喜,垂老的与新生的灵魂——

一切回忆被堪比天地初开的巨力温柔地搅在了一处,重重叠叠,涌向每一名驱魔师的内心深处。

“守住自己!”甄岳的声音如影随形,喝道,“你们正在转生通道里!不要掉以轻心!”

天地脉的力量飞快流转,要将所有进入其中的个体的记忆卷走、净化,令转生者归元。

苍狼与白鹿幻化出原形,梦的力量守住了他们涣散的意识,将千丝万缕的回忆尽数吸扯回魂魄中,投入浩瀚的意识深处;斛律光的心灯、乌英纵的绿枝同时发出光芒,守护了他们的心神;潮生被乌英纵抱在怀中,全身展现出无数绿叶,头顶则幻化出犹如树枝般的双角,一如木仙之身。

项弦抖开琉璃瓶,只见刘先生的魔种朝着能量河流的深处飞射而去,寻找天魔宫所在的罅隙。

“跟着它!”项弦道。

萧琨与项弦在能量的巨大洪流中当先开路,持智慧剑与森罗万象,追踪着魔气踪迹,朝着那缕黑色气劲所归之处翱翔。

重重光影中,出现了闪烁黑光的一个点。

驱魔师们不断靠近,百丈、十丈,黑点化作巨洞,洞穴四周雷霆迸发,那是世间戾气所归处——天魔宫!

魔种没入了黑洞内。

项弦与萧琨同时大喝,各持神兵,疾射进了罅隙入口。项弦抬起左手,手背符文迸射,带着所有人穿透黑洞外的符文屏障,进入那未知之域。

天魔宫中央,黑色池水爆发,犹如怪物呕吐的巨口,将所有人一并喷发而出,诸多古鼎上燃烧的魔火同时变得旺盛,直冲天际,但只是短短一刹那,便复又沉寂下去。

萧琨与项弦飞身朝向黑池两侧,在空中翻身,萧琨稳稳落地,架起双刀,项弦则手持智慧剑,守护身后的同伴们。

乌英纵化身白猿,嘶吼冲出,左臂将潮生护在身后,右手执长棍抵挡。斛律光祭起心灯,拦在身前。苍狼与白鹿奔出,在空中盘旋,落地。

潮生看清眼前景象,震惊了。

“白玉宫?”萧琨环顾四周,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

天魔宫与昆仑山白玉宫的布局近乎毫无区别,宫前一处水池,若非天魔宫的池子泛着黑水,以及中庭出现的黑色神树,潮生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家中。

除此之外的区别,则在于天魔宫四周所分布的六座古鼎。

与设想不同的是,此地并未出现等待他们的魔族大军,黑池前空空荡荡,甚至无人驻守。

“阿黄在哪儿?”项弦自言自语道。

萧琨抬头仰望远方巨树,这座宏伟宫殿深处一定有人,穆天子就在那里等候。

“这就是梦中所见的六座古鼎。”项弦又说,“鼎中所聚,乃是时光中凝起的戾气,化作魔火燃烧了近千年。”

黑池透过地面的符文回路,形成戾气脉络,源源不绝地传输向各鼎,六鼎又将魔气传输予中庭的黑暗世界树。

这场天魔复生的仪式等待了上千年,其中东面祭坛所供奉的鼎上,黑火虽并不旺盛,却正不断凝起,处于成形阶段,兴许再用不了多久,便将大功告成。

“宿命之轮又在何处?”萧琨说。

“早知如此,是不是该先派个人进来侦查?”项弦哪怕在敌人的老巢里,依旧有打趣的习惯,说,“往好处想,穆天子不在家,偷完东西就赶紧跑罢。”说着收起佩剑,又随手来搭萧琨的肩膀。

萧琨紧张到极致的精神一下被项弦瓦解,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队友们的心情稍稍放松下来,但下一刻,穆天子的声音响起。

“宿命之轮就在我手上。”穆天子之声响彻天魔宫,缓缓道,“等你们已很久了,想要这件万物之书的遗赠,就到正殿来取罢,既去过白玉宫,想必不需要再为你们领路。”

所有人同时再次拿起刚放下的兵器,警惕地望向宫殿深处。萧琨抬起手,示意不要紧张,现在还没有到决战的时刻。

“走。”萧琨说。

萧琨与项弦带头,沿着台阶登上正殿,斛律光仍忍不住回头看黑池,黑池中的戾气正在源源不绝地输向东面最后一座鼎。

潮生所注意的,则是那棵黑色巨树,它虽与句芒相仿,所有的枝叶却呈现出奇异的闪光的黑色,并散发出魔气,六座古鼎一同滋养着神州的魔树。

“有把握净化它么?”项弦说。

“我不知道。”潮生说,“但我愿意试试。”

潮生心里生出突如其来的奇特预感,自己离开昆仑,游历人间并加入驱魔师的队伍,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天。

“是的,”穆天子的声音又响起了,说,“这是你的天命。但不必着急,既然都到天魔宫了,为什么不先见面聊聊呢?”

萧琨做了个手势,示意不要说话,否则无论商量什么,都会被穆天子听去。

台阶尽头,项弦再一次有了强烈的感觉——自己已不是第一次踏上这条路。

然而在梦里,上一次到来时,身边没有萧琨。

他看了眼萧琨,萧琨仿佛也如此作想。来到一扇巨门前,门上是绘有青鸟与貔貅的古代壁画,两人同时出手,推门。

天魔宫正殿大门发出巨响,开启。

穆天子高坐于王座上,身边是浑身漆黑、尾羽拖于地面的黑凤凰,背后不远处,则是那株参天魔树。

“欢迎各位贵客,”穆天子说,“这已是你们在漫长的时光中,第三次造访天魔宫了。”

萧琨与项弦持兵刃,其余人则退后少许,呈扇形面朝穆天子,形成合围之势。

穆天子作西戎人装扮,面上满布黑色刺青,全身散发着黑气,只穿一袭长裙,赤裸上身,袒露胸膛与腹肌,头顶佩一青簪,簪上出现含苞待放的花朵。

他伸出手,轻柔地抚摸黑凤凰。

“一场进行了两千余年的计划,”穆天子喃喃道,“诸事已安排停当,却在最后的五十年里,碰上了史上最为难缠的驱魔师,该说是命运使然,还是说,万物的意志,仍对旧秩序有着不甘?”

项弦与萧琨紧盯着穆天子的动向,久经战斗的他们心里非常清楚,当穆天子把话说完时,便是骤然出手袭击的一刻,每一个瞬间都攸关生死存亡。

潮生:“啊……”

项弦:“……”

萧琨:“…………”

“不会罢,魔王你也觉得帅?”项弦旁若无人,朝潮生说。

“我只是觉得他很熟悉,”潮生想了想,说,“有种孤独又可怜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