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皇后原本就育有一子, 若今日贵妃不曾动手害皇后落胎,真的让她安安全全把孩子生下来,那她就有两个嫡出的皇子, 将来谁还能撼动她的位置。

在周太医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桑青筠相信,不光是她, 在场的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谢言珩垂眸看着周太医了好一会儿,嗓音微冷:“皇后的伤势如何。”

周太医再度躬身俯首:“皇后自高处滚落, 身上多处轻伤,腹部受到撞击,脏器也有损伤。”

“且皇后原本正在孕中,这一摔除了保不住龙嗣以外,这个月份落胎对皇后身子的损伤极大, 引产顺不顺利暂且不论,即便是好好将死胎引出, 将来……”

他的腰躬得愈发深:“将来可能再也不能有孕了。”

寝殿内, 皇后的痛吟断断续续传来,一层层纱幔内,是数个忙碌的身影。

龙胎已死, 现在最要紧的是排出死胎以免伤身,可皇后才受了不轻的伤,还不知道会不会顺利。

浓郁的血气萦绕在寝殿内,周太医的结论一下, 桑青筠的心都紧了紧, 背后也涌上一股寒意。

贵妃还真是好算计,不光要皇后没了第二个孩子,还顺便绝了她今后的指望, 让她再也生不出来。

死寂过后,谢言珩冷声:“全力医好皇后,不容有失。”

周太医行礼后匆匆回到寝殿内间为皇后把脉,这时,裕妃才出声道:“启禀陛下,臣妾方才和贵妃等人在丰元殿殿内的时候,发觉今日皇后娘娘摔倒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说到这里,裕妃顿了顿:“踏跺上查出涂了蜡油,和莲音足底的一致,基本可以认为是莲音踩上蜡油后带着皇后娘娘一齐摔下,这才酿就今日的惨剧。”

“丰元殿的玉阶是汉白玉所制,平时维护万万用不上蜡油这种容易使人摔跤的东西,想来一定是有人指使宫人在此处动手脚,故意陷害皇后。”

裕妃越过贵妃汇报完以后,贵妃的眼神明显冷了冷,袖中也因为紧张握紧了拳。

身侧的聂贵嫔看了她一眼,给了个眼神以示安慰,元贵妃这才继续说道:“裕妃怎么不说全?不是跟前还有明淑仪的百鸟朝凤洒了吗?虽说是莲音踩了蜡油才带着皇后摔下玉阶,可这也太巧了些,难免令人怀疑明淑仪的清白。”

桑青筠立刻接道:“启禀陛下,嫔妾的百鸟朝凤第一次送来的时候因为送膳的小太监倾洒,所以又送了第二次。但这汤汁洒在哪儿,嫔妾是一概不知。”

“何况方才裕妃娘娘也说了,莲音足底沾着的是蜡油而非鸡汤,这鸡汤今日到底有无一人踩到,传唤门前值守的侍卫更是一问便知。嫔妾实在不明白,一个意外,贵妃娘娘怎的就一直抓住不放,好似非要把皇后娘娘今日遭遇都施加在嫔妾头上一般?”

“现成的蜡油不去调查,更毫不在意,贵妃娘娘,这又是为何?”

元贵妃不曾想过桑青筠从前一直默默寡闻,竟这般的伶牙俐齿,一时有些气急:“蜡油罪该万死自然该查,可事关国母和皇嗣安危,本宫不得不多想些,以免错过背后兴风作浪之人。不管这鸡汤今日有无人踩到,你前头求了陛下赏赐,后脚汤汁便洒在了踏跺上,你又该如何解释?”

桑青筠抬眸,平静地问:“那请问贵妃娘娘,嫔妾自入宫以来遭人嫉恨,风波不断,幸好有皇后娘娘多番照拂,若照您所说,嫔妾故意求陛下赏赐百鸟朝凤,又恰好洒在了踏跺上,哪怕没有任何一个人因踏跺摔倒受伤,仍然是嫔妾故意所做,那嫔妾该恨极了皇后娘娘吧?可嫔妾感激都感激不尽,更别提恨从何来。”

“嫔妾倒真不明白了,嫔妾为何会怨恨皇后?嫔妾又为何非要让一个不认识的尚食局宫人把鸡汤刚刚好的洒在踏跺上?不知贵妃可否给嫔妾一个解释?”

元贵妃答不上来顿时吃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你的事,本宫怎么可能知道。明淑仪该问自己才是。”

此事是和桑青筠无关,可既然有这一件事她就要抓住!哪怕仅仅是让陛下怀疑也是好的。

自从桑青筠得宠,陛下已经多久没去她的瑶华宫了?她是恨毒了皇后不假,可桑青筠她也绝不轻易放过。

说罢,贵妃恨恨地看了桑青筠一眼。

至此,究竟是贵妃嫉恨明淑仪,不分是非对错的硬要把她往皇后失足的局里拉,还是明淑仪当真无辜,短短几句话就分明了。

且不说明淑仪本就是皇后重视之人,她没有任何理由谋害皇后,何况这鸡汤虽然洒得位置巧了些,却并未有任何人因为这鸡汤摔倒,贵妃不赶紧查明是谁抹的蜡油,抓着明淑仪一直逼问做什么?她存着什么小心思再没这么明显了,当其余人都是傻子不成。

跪成一片的嫔妃们左右对视,对这位掌权的贵妃微微摇头,并不认可。

不光今日这件事,自从皇后放权以后,贵妃掌管后宫频频出错,早就引人不满了。

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也都是裕妃一人在处理,贵妃除了抓住明淑仪不放以外什么都没做,像什么样子。

足可见贵妃的性子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不是统御后宫的好料子。

陷害皇后的真凶尚未查明,贵妃却攀扯着桑青筠说个没完,谢言珩本就在愤怒的临界点,此刻听到她们二人的争论怒气更甚。

他垂眸看着跪在门口的贵妃,声音极冷,说话的语气却仍缓缓的,似压抑着一场爆发:“明淑仪的百鸟朝凤是朕所赐,送膳的小太监是尚食局所拨,贵妃,你是在怪朕,还是在怪明淑仪?”

谢言珩审视的目光穿过珠帘直直落在元贵妃的身上,似要将她整个人看穿一般。

元贵妃猛然抬起头,咬牙道:“臣妾不敢责怪陛下。臣妾只是关心皇后和腹中龙胎的安危,不敢错过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何况那汤洒得位置的确巧合了些,臣妾不得不多想想。”

谢言珩的语气愈发薄凉:“那贵妃看出什么了?那汤的位置究竟有何讲究?与皇后今日遭遇可有任何关联?”

陛下第一次如此冷漠的审问她,贵妃心伤不已,更是险些浑身都被汗水浸透:“臣妾……不知。”

此言一出,谢言珩对她唯有失望。

他甚至看都不愿意再看一眼,冷冷道:“去查,查到底是谁负责的丰元殿玉阶维护,又是谁敢私相授受,谋害皇后。”

“若无人说出实情,那就全都带入宫正司一个个的审!朕就不信查不出来。”

御前侍卫飞快地动作起来,殿内的气氛一时更加凝重肃穆。

桑青筠垂眸跪在人群中,紧张到发麻的腰椎终于稍稍松弛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