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光体(第3/4页)

郭远并没有看到这辆车分家完毕的情景。这次跳车更非之前比得了,这么快速度肉身着地,整个人根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飞滚出去,如同全力击向池塘的水漂一样,撞地腾空就是几米远。哼都没哼一声,他就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郭远醒过来,发现自己倚树躺着。云杉坐在他边上,侧脸望向远处。远处燃烧的火光映红了她的脸,勾出她一脸血痕的侧面轮廓。郭远一时间脑子空空,想不起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

又过了几秒,记忆才慢慢复苏,他张嘴想说话,先是尝到一口血倒灌进喉咙,咳嗽了半天,才用微弱的声音问道:“人呢?汪海成呢?”

云杉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伸手指了一下远处。郭远几乎不能动弹,自己被挡在树后,看不见她指的位置。他用双手撑着身体挪了一下,却觉得腰间空落得很。低头,发现腰间的枪和通信器都不见了,又看云杉,她挂在腰后和大腿上的装备也都不见踪影,连束带都没了。

这时候他想起之前跟指挥中心通信中断的情形,才隐隐有点儿意识到事情的变化。他勉力扶着树站起来,支撑着绕过这棵大得出奇的银杏遮挡,才发现自己正站在武侯祠前。

武侯祠在发光。

是真正意义上的,发光。

眼前那个原本朱红的院墙、青石的走廊、低矮的祠堂、森森的柏树,全都在发光。不,不对,连空气都在发光,像荧光灯箱一样,亮度虽然不大,但这庞大的光体巍巍然立在他面前,耀得目眩。

他低头不敢久看,闭眼休息了一会儿,才一点点小心地把视线往上找。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刚才搞错了,发光的不是武侯祠,而是一个被包裹起来的空间。在临近祠堂外墙半米不到的地面有一根分明的分界线,笔直朝外一直伸出去,线内所有的一切,连空气都发着光,线外只是被光照亮。

视线跟着线往外追过去,在尽头,远远地看见了一辆渣土车。郭远既觉得恐慌,又似乎一块巨石落了地。

郭远努力避免被这巨大的光体灼伤双目,透过手指缝隙沿着光体外沿往里找,花了好几分钟,大致勾画出了一个形状,这是一个由几个顶点拉出来的几何体,想必地上每个顶点都是一辆渣土车,但只有四五个的样子。

虽然不敢再仔细看光体内部,但他只是一瞥,也发现一个漆黑的点浮在远处半空,虽然只是一个点,但不用看清,郭远也知道那是什么:电力枢纽那个黑环就在他眼前展开成了这个球。

这时候,郭远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想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了。他只有一个念头:自己会死吗?

自己终于是要死在这里了吗?接下来是爆炸,把整个城市轰上天,还是整个武侯祠会化为虚空,几公里的真空负压把这片吸成一个内爆球?自己会变成灰烬还是肉泥呢?

郭远就这样自暴自弃地幻想着自己的结局,这时却看见两个战士从一边跑过。他扬手示意,觉得那两个战士还可以抢救一下,想劝他们尽可能远离这个地方。见他扬手,那两个战士马上向他们跑来,郭远正要开口,就看到两杆枪指着自己胸膛。

“双手抱头,蹲下!”

“自己人。”郭远有气无力地说,“编号9——”

对方根本没有让他继续说,高声叫道:“闭嘴,蹲下,原地不动交出武器!”

云杉这才开口说道:“已经被前面另一队缴走了。”

听了这话,郭远心里打了一个冷战。前后事情一串,他明白了。先前跟端木汇的通信突然中断,他们就已经知道不妙。果然,切断通信的不是别人,是自己行动小组的上级部门。

这个案件在他们之上另有一个权力更大、人员更多的工作组。那个组也许从端木汇小组组建时就有,也许后来才有。他们的行动被暴力接管了。

郭远看着眼前这个笼罩了整个武侯祠的光体,困惑和疑问爬满了他的心头。这个行当,每个人都要做好牺牲的准备,早有准备。他困惑的是,上面到底想要干什么?既然有这么多可调用的人员,为何放任汪海成利用渣土车的行动?当查到渣土车的行踪时,为什么不马上派这些战士控制渣土车,抓捕汪海成?

他们知道哪些秘不示人、端木汇查询不得的信息?

真的是要抓捕恐怖分子,阻止恐怖袭击吗?

不,不对,这想得太过单纯了。

从把黑珠交到汪海成手上开始,上面究竟想要做什么?真的如端木汇和云杉所以为的那样,他们真是想查明汪海成的目的,弄清楚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无数疑问在郭远心头升起,一个比一个令他感到恐惧。

这时候,他看见那两个战士像是得到了命令,稍微犹豫了一下,朝光体走去。这是要干什么?他还没来得及叫出声,其中一个人的一只脚就小心翼翼地跨过了那条分界线。

如阴阳分界之墙,厄立在虚空,人类的空间在这边,异界发光的空间在另一边。那只脚过线的时候,郭远条件反射地双手抱头,像是要躲避爆炸一样,但并没有发生他想象中的恐怖场面。

那只脚在发光,从内到外都发光,鞋子、皮肤、肌肉、血液,无一例外。透出光来,战士原本小麦色的皮肤被自发光映着血液变成通红,骨肉皮的层层结构隐隐可见,竟如硅胶的生理教学器材一般。

四个人都紧盯着这诡异的画面,虽然离得远,但他们还是发觉了更可怕的地方。光体内发光的血液流回身体,立刻暗下去,但却在血管的位置散出一层光晕,好像是余晖褪去似的。

这到底是什么?郭远已经无力思考,只想努力把自己看到的一切牢牢记下。两个战士走了进去,就像都市传说里从中学教室复活的生理教具的尸体一样行走着,透出果冻红的样子。

正是不希望他俩留下这些难以置信的影像记录,那些“同事”才把自己的装备全部收走的。郭远只剩一双受伤睁不大的眼睛,一段可能因为脑震荡而混乱不堪的记忆——这当然比不上超广角二十倍变焦的摄像机,但这是他全部的记忆了。

郭远知道,走到这一步,后面要弄清楚真相,只能靠自己了。

想通了这些,他再也不管直视这光体会对眼睛造成什么样的损伤,虽然还用手挡着,但只是为了降低亮度,不会再轻易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但两分钟后,突然间,这个空间里的每一寸每一毫,连空气都在发光的武侯祠熄灭了。暗下去的一刻,没有任何过渡和渐变,一下就熄得干干净净,视野里只有视觉中枢过度工作留下的蓝紫幻觉。与此同时,从原来的光体尽头边缘外的空间里,发出了比光体暗淡的光。像波浪一样,发光的区域朝外扩展开去,亮度越来越低,但发光并不持久,如同水浪一样,转瞬就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