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2/2页)

梁昭夕歪头:“我从没想过世上有人这样爱我,也从没想过,他是我伤害最深,最不敢面对的人,我要怎么办,我应该遭报应,我还不如是一个真的坏人,只管索取,可我不是,孟停,我还没有那么坏。”

她失态地大哭:“你告诉我,我要怎么理直气壮接受你爱我,把我对你做过的事全都一笔勾销,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你的伤,你的血,那些由我带来的就摆在这里,我要怎么视而不见!”

孟慎廷双手战栗。

这些话,脆弱到一碰即碎的表情,勉力强撑的精神,她真的病了,她把陷入囹圄的挣扎都挖出来,捧给他看。

任何一点,都是她的筹码,摧枯拉朽对抗他的力量,把他手指强行从她身上撕开。

梁昭夕泪光璀璨:“我好疼啊孟停。”

经年覆在她身上那只透明的手。

属于他的手。

正在被掰动。

正在与她剥离。

一根。

梁昭夕哭得呛咳:“我害怕啊孟停。”

两根。

她仰起脸,任由泪从眼角淌下去,流过他冰冷的指缝:“我好难受,难受得快要死掉,我救不了自己,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行,我快不能呼吸了。”

三根。

她伸手,轻轻地,迟缓地,用指尖去触碰他脸:“我是这么普通,这么平凡,又这么缺陷的人,我现在背不起,负荷不住,你的爱好重,我问心有愧,我骨头要断了孟停。”

四根。

孟慎廷以前总是居高看她,俯望她的眉眼,这一刻他抚着她头,在她面前缓缓弯折膝盖,几近朝她跪下去。

他放低身体,脊背仍是挺拔的,高大修长的轮廓即便落下,也快要与坐在等候椅上的她平齐,他抬眼,仰视她,静静问:“昭昭,你爱过我吗,哪怕几分钟,几秒钟。”

梁昭夕几乎脱口而出。

不是爱过,是爱的,她不得不直面事实,她可以骗任何人,她骗不了自己。

她正在爱他。

梁昭夕在爱孟慎廷。

如果完全不爱,哪里来的这些踟蹰苦涩,她又怎么会狼狈至此,然而这些不够纯粹的爱,与她的难过相比,又远远落在下风。

话到了唇边,梁昭夕猛然停住。

她这种浮皮潦草的情绪,被他牵扯的悲喜,真的算是爱吗?与他相比,根本一文不值,凭什么也称作是爱。

梁昭夕摇头:“……我不知道。”

五根无形的手指。

被掰到变形折断,十几年紧握,在她话出口的刹那,脱离她的身体。

孟慎廷的眼神一瞬也不错地停驻在她脸上,他深深望她,要望进她灵魂深处,去嵌刻他的烙印。

他曲起颤抖的指节,刮过她湿润睫毛,缓缓整理她哭到凌乱的鬓发,一寸一寸,用带伤的粗粝指腹,描摹她纸一样素白的面颊。

她是从哪天起,这么消瘦憔悴的,从前饱满泛着血色的圆润两腮,在他触摸中明显的消减下去。

他的昭昭,从小孤苦,但鲜妍灿亮,不会喊疼不会叫苦,执着用力地活着,她明媚的生命力燃烧着他,让他汲取火焰,赖以为生。

可眼前的她,为了逃开他,吃苦受伤,颠沛流离,他的感情在压迫她,他的爱是枷锁,是刑具,他正在对心爱的,自由的小鸟用刑。

谁说他倾尽此生,她就要立刻买单,谁说他万箭穿心,她就要疗愈。

在炼狱里的人是他,他赴汤蹈火走到今天,不该让他的宝贝与他同罪。

他被不舍封喉。

不舍她的线要由他亲手砍断。

不舍她再为他忍受困苦。

孟慎廷翘了翘唇角,仔细地,温存地抚摸她,他问:“昭昭对我坦诚,作为回馈,我送你一件礼物好吗。”

梁昭夕莫名慌乱,她盯着他双瞳,错觉脚下一空,栽进永无边际的深海。

她宣泄完了,已然认输地自断翅膀,嗓音在随着身体哆嗦:“我不要礼物,我不配,你放心,我说这些,只是想摊开心让你看,让你知道我都在想什么,我今天会跟你回去的,我不逃了,我欠你的一辈子也还不完,你想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我听你的话,不会再伤你。”

可她会自伤。

小女孩背不动他的爱情,已经走到绝路,哭泣着,蜷缩着,在向他求救。

他不能让他的昭昭输。

孟慎廷突然揽住她腰,将她重重抱进怀里,他似被敲断一身筋骨,以她为支撑才得以不倒,他凶狠地,强横地,压着她后颈,把她按到自己肩上。

好像与她撕裂时,他才终于学会要如何去爱她。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也让她看不到他的脸,他扣着她的那双手青筋毕露,狰狞地隆起,来压抑宛如自戕的灭顶痛意。

孟慎廷低声说:“乖,收下吧,这件礼物,是我的允许,我允许你伤我,允许你松手,允许你不再听话。”

他眼眶里坠出一行泪,滚烫地没入她长发,静无声息。

“昭昭,我们分开,从现在起,我放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