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外头太监早已提前等着听候传召,李照方一下令,立即入殿上前拖人。

事态陡然急转直下,卿云已是完全呆住了,待被拖到殿外绑在行刑凳上,一杖落下,他方才惨叫出声。

“殿下”

小太监们挥舞木杖,此起彼伏地砰砰打了下去。

“殿下饶命!”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快到卿云无法分析,他应声惨叫,涕泪交下,三魂已丢了七魄,只能忙不住哀声求饶,“殿下,殿下饶命啊殿下……殿下……我犯了什么错殿下……”

嘶哑叫声传入殿内,长龄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殿下,求您饶了卿云吧,殿下,求您饶卿云一命,殿下……”

“你还要替他求情?”李照神色冰冷,“你方才在里头没听明白吗?他分明是要你们的命。”

长龄抬脸,额头上已渗出了血,面上也全是泪,外头卿云的惨叫声似渐弱了下去,他急急道:“殿下,卿云他还小,他自小长在玉荷宫里无人管教……”

“住口!”

李照大喝一声,长龄却是又用力嗑了个头,“殿下,卿云不受您的调教,是他的错,您若厌弃了他,将他赶出东宫便是,留他一条命吧,殿下,您一向仁厚,殿下!”

长龄见李照面色似毫无转圜,外头卿云的呼喊求饶又一声低过一声,方才他在殿里是看着卿云服药呕吐的,本就只剩半条命了,如何还能挨得住这顿打?!

“殿下,”长龄泪流满面道,“永平七年,奴才有幸陪伴殿下代殿下受过,奴才从未以此居功,今日只求您饶卿云一命,殿下,当日一共八个奴才,除了奴才,剩下的七个里头,其中有几个无辜的也送了命,殿下,您一直深以为憾,殿下……”长龄的嗓子也哑了,“您疼了卿云两年,就真的就忍心要他的命吗?!”

李照仍是不言不语,外头只听得砰砰下杖的声音,卿云的呼喊求饶声已不见了。

长龄心中猛颤,再无法就这么跪下去,猛然起身就要往殿外跑。

“站住!”

李照厉声道。

长龄脚步不停,两个太监早已心领神会地上前拦住了他。

“放开!”

长龄手掌掀开两人,两人却又缠抱上来,嘴里说着长龄公公,您就别掺和了。

“放开他。”

李照在他身后冷道:“长龄,你既不知好歹,若敢出殿,便视作同罪。”

长龄一把甩开了两人,奔出殿去,只见殿外卿云青衫染血,绑在行刑凳上,已一动不动了,行刑的太监却仍在挥杖,他大喝一声,扑上前抱住卿云,“不要打了,不要打了!卿云……卿云……”

长龄流着泪靠在卿云耳边唤他,却听卿云气息微弱,竟还在说话,他将耳侧过去,便听到他气若游丝,语中却满是怨毒,“李照……你不得……好死……”他连忙捂住了卿云的嘴,泪珠点点落在卿云白如金纸的面上。

那两个行刑的太监手持着刑杖立在一旁不动,片刻之后,殿内走出来个太监,大声道:“殿下有令,长龄僭越抗命,卿云顽劣无状,即刻逐出东宫,罚往真华寺修行。”

长龄听罢,连忙谢恩,“奴才多谢殿下开恩。”立刻求助地看向行刑的两个太监,两个太监连忙上前解了卿云身上的绳索。

“帮帮忙。”长龄蹲着身恳切道。

两个太监点了点头,帮着把奄奄一息的卿云挪到长龄背上,长龄背起人,头也不回地往宫门跑去。

“李照……”

卿云昏昏沉沉,身上已痛得失去了知觉,只迷迷糊糊地哑声轻哼。

“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长龄一面落泪一面托着卿云一瘸一拐地快跑,他又听卿云呼喊。

“好疼……好疼……”

面上顿时泪如雨下,长龄哽咽道,“不怕,不怕,咱们走,咱们走……”

东宫殿内。

“走了吗?”

“已经出宫门了。”

李照缓缓吐出口气,人靠在椅上,那口气尚未收回来,便听太监急急进来回报:“殿下,皇上驾到。”

李照立即起身出殿迎驾,皇帝的銮驾已近在殿前。

“儿臣参见父皇。”

李照人未全拜下去,便被皇帝托了一把,皇帝神色如常,道:“朕听闻你身子不适,下了朝便立刻赶过来了,方才询问了太医,好似并非如此。”

李照临时未去上朝,只能命太监先行告假。

“是,宫里头出了点小乱子。”

“小乱子?”

皇帝回眸看了一眼血迹斑斑的刑凳,“既是小乱子,怎么还用上刑了?”

“实在是奴才太不服管教,犯了大错,”李照道,“儿臣已将人逐出东宫了。”

“逐出东宫了?”

皇帝面上笑意淡淡,“犯了错,便该依律惩处,即便你是太子,在宫中随意用刑,朕也不能视而不见。”

“是儿臣的过错。”

李照毫不迟疑地跪下,“请父皇责罚。”

皇帝环视四周,道:“怎么全跪着,都起来,”皇帝挥袖掠过李照的肩膀,“你也起来,进去说吧,今儿外头也怪热的。”

李照亲自端了茶奉上,皇帝接了却没喝,只拿在手上,道:“你那奴才犯了什么错,能惹得你如此大发雷霆?”

李照道:“奴才年幼顽劣,出言不逊,儿臣已惩戒过了。”

“嗯,”皇帝接了茶盖,轻抿了一口,“那个长龄,朕记得是个忠仆,你素日也宠幸他,怎么也赶出宫了?”

李照垂着脸道:“正是儿臣往日恩宠太过,才使得他恃宠而骄,言行无状。”

皇帝微一颔首,“你一向宽以待人,朕知道你不会随意责罚一个奴才,只不过在东宫动私刑,始终不好,奴才犯错,合该交给内侍省,好好查个清楚才是。”

李照深知皇帝已将东宫发生之事了然于胸,他已无法遮掩,而将卿云交给内侍省的下场只有一个,他撩袍跪下,“儿臣管教不当,是儿臣的过失,还请父皇责罚。”他只字不提两个奴才到底犯了什么错,背挺得笔直,只头微微垂着。

殿内静极了,宫人侍卫们皆屏息垂首,闭目塞耳,不敢有丝毫动静。

皇帝静静地盯着自己的太子看了片刻,放下茶碗。

桌面上轻轻“哒”的一声,李照仍然不动。

“你自己的奴才自然是你自己管教,管教得不好,也是你自己受着,”皇帝微微欠身,“朕罚你做什么?”

“多谢父皇体恤。”李照垂首道。

皇帝直起腰,环顾四周,东宫里闹了一早晨,如今正是一片狼藉。

“你宫里头伺候的人不多,”皇帝道,“朕再拨两个奴才给你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