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秦少英?怎么忽然问起少将军来了?”长龄躺在床上疑惑道。
卿云道:“你不想说便不说就是。”
长龄轻轻笑了笑,便是这么个霸道性子,自己想知道的,旁人不说便生气,却也不许旁人问他。
“少将军是辅国将军秦大将军的独子。”长龄温声道。
“我知道,我是问此人性情如何,我在太子身边见过他一回,似乎是个纨绔子弟。”
长龄思索片刻后道:“秦大将军与当今皇上是结义兄弟,少将军幼时也是养在宫里的,同太子齐王一块儿长大,少将军的性情与太子齐王不同,是更豪放些,若说纨绔,少将军武艺高强,世所罕见,算不得纨绔。”
卿云回忆起秦少英轻轻松松便将他从水中救起,确实厉害,况且他不但知道他在东宫种种,竟还能知道毒药是从玉荷宫所得,绝非池中物。
卿云陡然想起他回玉荷宫时似曾察觉到什么,咬了咬牙,只恨自己不够警觉,实在没想到玉荷宫那个地方居然还会有第二个人前去。
他去玉荷宫是找毒药去的,秦少英呢?这人居然能在宫中自由行走?可他既然什么都知道了,为何不告发他,好似对他犯下的事颇为无谓的模样?
李照与秦少英的私交想必很好,否则也不会把杨沛风的事交给秦少英去办。
所以秦少英是太子一党,故而对他意图诬陷淑妃齐王的事,实际是支持的?
既已被逐出了东宫,这些事合该与他无关,他也不必去多费心思量,可难道就真的回不去了吗?
他是太监,长龄也是太监,尘世里本没有他们的位置,难道真要在这方外之地,一年又一年,熬成两个老太监?
可若想要回宫,又谈何容易……
原本稍稍安定下来的心又开始不安分地跃动,脸颊轻蹭了蹭自己的手掌,卿云闭上眼,将身子深深蜷紧。
翌日,仍是长龄上山,卿云留在山下抄经打络子,他搬了桌椅就在屋门口的位置抄经,这样有风吹来能凉快些,如此抄了几页后便有些心绪不宁,忍不住频频抬头望向寮房旁的大树。
秦少英在山上练刀,长龄会遇上他吗?
以长龄从前立下的功劳,说不准秦少英帮长龄说上几句好话,长龄还是能回东宫的,到时这里便就真的只剩下他一人了。
思及此,卿云心中便觉烦闷不已,握着笔的手不自觉地发抖,实在气闷得抄不下去,便先搁笔放到一处,又去枕头下面翻出昨日秦少英留下的玉梳和澡豆。
东宫里的日子锦衣玉食,玉梳这种玩意,李照赏了他不知几把,至于这名贵的澡豆,自然也是随他取用,这些原他都不稀罕的。
卿云手捧着那纸包,心中一阵阵地发紧,忽然有些恨秦少英,他好不容易适应了如今的生活,为何他偏偏又要来搅乱他?
卿云一整日都心神不宁,对着那棵大树望了又望,可惜始终没人从那树上跳下来。
长龄回来时,卿云假作若无其事,长龄也并未察觉什么异样,卿云见长龄一如往常,便猜测他未曾在山上遇见秦少英。
“山上的活儿还要干多久?”卿云道。
长龄想了想,回道:“再干上个十来天,便也可歇了。”
卿云“嗯”了一声,长龄还是觉察到了异样,他以为卿云是想上山玩水,便道:“你若歇好了,咱们便交换吧。”
卿云心中几番迟疑,最终还是道:“也好。”
上山时,卿云一直在想,秦少英的态度能否代表李照的态度?倘若秦少英对他做下的事并无不可,是否说明事情还有转圜,他还能回到东宫?
连月劳作,卿云那双在东宫好不容易养好的手又变得粗糙了,为了换一口饭吃,不得不冒着炎炎烈日除草、浇水、施肥……额头上汗水滴下,卿云喘了口气,胸膛起伏地望着面前的田地,若有的选,他还是想回东宫,哪怕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他也还是想回东宫,想要过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日子!
卿云在泉边等了许久,他有向着树林喊秦少英名字的冲动,只还是忍了,装作若无其事,不想叫秦少英发觉他心底的渴盼,一直等到该下山的时间到了,秦少英还是未曾现身。
下山时,卿云终于想明白了。
秦少英不愧是和李照一块儿长大的,都一样,不过是拿他闲逗闷子罢了!
长龄正在抄经,却听“咚”的一声,竹篓摔在他脚边,再见卿云满脸怒意,面色绯红额头上全是汗,便忙放下笔,起身道:“这是怎么了?”
卿云发怔地盯着地面,过了许久,才转脸对着长龄道:“宫里出来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长龄一脸莫名,宫里出来的人……是说他吗?
“看什么看,你也算。”卿云冷声道。
长龄不知该如何辩驳,也不敢辩驳,便道:“先吃饭吧。”
“不吃!”
卿云转身往床上一扑。
长龄见状,不由还是笑了,想他虽经历了那么多事,骨子里却还是留着一份少年心性,刚想上前哄几句,扑倒在床上的人便自己起来了,走到桌前,端起碗就吃。
长龄忍俊不禁,侧过身无声地轻轻笑了两下。
卿云知道他在笑,也不管他,反正天塌下来,饭他总是得吃的,这可是他辛苦劳作换来的,少吃一口都不行。
如此一直到山上事毕,秦少英都再未出现,卿云看穿了秦少英是在拿他取乐,也便将这人抛于九霄云外,旁的心思也暂且歇了,心绪倒是安宁了不少。
夏季白日长,两人可抄经的时间也多,抄的经自然也多起来,然而交经去换钱时,长龄却将自己抄的一部分经给了大和尚,说是照旧例供上,卿云见状,直接拉了长龄的袖子走了出去。
“你疯了?还要供?”卿云目光左右打量了四周没人,压低声音道,“你还当他是你主子?!”
长龄无奈道:“原也不是供给先皇后的,是……”长龄声原本就低,此时声音渐消,眼神也柔了,柔中带着些许悲戚,卿云便明白了。
“我知道咱们如今手头拮据,你放心,该抄的份我一定抄好,绝不占你的便宜。”长龄道。
卿云松了手,转脸看向别处,“你还有胆占我的便宜?快去。”
长龄面露微笑,连忙进去把多抄的几卷经书给了僧人。
待长龄出来后,卿云道:“这么些年,你一直在寺庙里面为他们供奉?”
长龄轻一颔首,“便如你所说,也不是为了他们,只是为了我自己罢了。”
“杀他们的又不是你,”卿云冷道,“你有什么可过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