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天气渐冷之后,战场局势果真如程谦抑所料开始变得焦灼起来,边境那些人简直有越打越多的态势,最新传来的战报军队已开始以防守为主。
“你保举的那个程谦抑倒是的确很有远见。”
卿云与皇帝同桌而食,坐在皇帝对面,原本规矩如此,只是他从前不管那些,一向都贴着皇帝坐。
“我也算难得一回没看走眼了,也不知吃了多少亏,上了多少当,被骗了多少回,才碰上这么一个争气的。”
卿云接了宫人递来的帕子,眉目清冷地看向皇帝,“今年年节我想在宫外的宅子里过。”
皇帝看向卿云,“不行。”
如今不仅卿云懒得敷衍,皇帝也是一样。
卿云胸膛起伏,二话不说便将桌上的碗碟砸了个干净,宫人们早便退得远远的,等卿云砸完了,殿内一片寂静。
皇帝淡淡道:“年节你得陪朕,你若想松快几日,冬至可以准你夜宿。”
卿云得到自己想要的,转身便走,一刻也不愿多待。
这么个成日给自己甩脸色的人,皇帝却是仍不舍放手,甚至比从前更爱。
从前卿云只知他的一面,如今,他的另一面也叫卿云看得清清楚楚,他们二人相处,纵使卿云嘴里全是难听的话,也是皇帝难得可以真正放松的时候。
对皇帝的抗拒只能持续到黑夜降临之前,卿云逃不开那四方的昏暗天地,他同皇帝的关系已然恶劣至极,二人谁都不曾想要粉饰太平,连在床上卿云也时常发狂。
“别碰我——”
卿云使劲推拒,皇帝却容不得他的拒绝,抓着他的双手制住他。
“我讨厌你!你滚——”
卿云一面哭叫一面踢打,只恨自己生了那般不争气的身子,终于还是软了身子败下阵来,几回之后便晕了过去。
只他不能醒,若是醒了,也不管什么时辰,爬下床便走。
皇帝也拦过,只卿云如今才不管他什么上不上朝,需不需要休息,皇帝拦他,他便打,谁也别睡了!
卿云恨透了他,出了寝殿便又一通狠砸。
甘露殿的宫人们也不由战战兢兢,从前两人好时,宫人们也都好过些,如今两人闹成这般,也算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也不知二人还有没有和好如初的时候。
旁人不知道,卿云自己却是知晓的,他永远不可能再对皇帝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唯一剩下的便只有厌倦和恨意,他低估了皇帝,也高估了自己,若要他再像从前那般曲意逢迎,他做不到!
厢房之中,青铜香炉袅袅升烟,卿云一手扶额,闭目养神,面色自那回被关禁闭之后便一直没怎么恢复,比寻常人要更白上三分。
年关将近,六部里头事多也不多,一群紧绷着忙完便等年节,卿云也只是在这儿躲清闲罢了。
“大人,”外头侍卫忽然道,“都察院曾大人求见。”
卿云睁开眼,“让他进来。”
曾良酬提着礼盒,颇有些不好意思。
上月酒楼之后,程谦抑再约曾良酬,曾良酬应约之后,程谦抑才说出实情,曾良酬心中早有几分揣测,便说他久未娶妻是他性子古怪,不看家世也不爱美貌,只要个能同他回到家后有话可说的女子。
程谦抑将自己当初如何消沉,妹子又如何勉励他的事说与曾良酬听了,曾良酬一听便已深感佩服,当下便请求相见。
这一见可了不得了,二人似是有夙世因缘一般,一见如故,在集市上逛了一圈,曾良酬送程问筠回府,竟有些依依不舍,已盼着下一回相见了。
如此短短一月,二人便已定情,只等年后开春的好日子结亲。
曾良酬得此佳偶,他也不是不知好歹之辈,除了感谢上苍,敬谢程谦抑外,自然也要谢一谢卿云,毕竟程谦抑说,是卿云相中的他。
“大人,”曾良酬进门,跟着卿云的侍卫称呼,“明开来多谢大人恩典。”
卿云已从程谦抑口中得知喜讯,见曾良酬一副喜事将近的模样,心下便也有几分高兴,“你坐。”
曾良酬坐下,大方道:“大人常居宫中,明开实也找不到机会感谢,快要冬至了,今日特携礼来谢。”
卿云瞥了一眼那礼盒,淡笑道:“你有心了。”
曾良酬道:“还要多谢大人为我与问筠牵线搭桥。”
卿云道:“你们是月老牵着的缘分,这么多年,她一直等着你,你也一直等着她,这都是你们命里定好的。”
曾良酬面色微红,垂下脸轻轻笑了,他一贯也是个面容整肃的人,也是而立之年了,此时面上竟露出情窦初开般的腼腆笑颜。
卿云看着他此番模样,心中竟是泛出了几分微微的酸苦之意。
“你日后必定要好好待好,”卿云缓声道,“我将丑话说在前头,你若待她不好,不止是程谦抑要找你的麻烦,我也不会放过你。”
“大人请放心,”曾良酬丝毫不恼,笑道,“若真有那日,我第一个不放过自己。”
卿云看着曾良酬满脸幸福笃定的模样,却没来由地仍是想到人心易变等种种灰心之语,当下神色也倦了,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便起身道:“走吧,我送你。”
曾良酬既来六部拜见,就不怕人瞧,他行得正坐得直,便是同内宦如常交往又如何,当下谦辞几句后,便大大方方地同卿云一块儿出了厢房。
“大人面色似乎不大好,”曾良酬道,“我有几个温补的家传古方,可供大人一用。”
“哦?”卿云好奇道,“你祖上是行医的?”
曾良酬笑道:“正是,我曾祖父是御医,只是后来家中勒令不许行医,便断了。”
卿云道:“为何?”
曾良酬道:“宫中倾轧斗争,实在太难。”
卿云颔首,表示理解。
卿云忽然脚步停住,曾良酬也跟着停下,问道:“怎么了大人?”
卿云脸微微向右侧偏了偏,淡淡道:“无事。”
送走了曾良酬,卿云叫来了他身边的暗桩探子,探子刀柄上刻的是梅花。
卿云身边轮换的探子当中至少有一半是秦少英的人,他们同卿云约定,倘若身边全是秦少英的探子,没有皇帝的暗桩,那便佩梅花刀,卿云自可随意施为,只不太过,他们都可有法子应对。
卿云立在六部门口,望着六部尚未关闭的大门,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最终仍是转过身上了马车。
终于盼来了冬至,卿云起了大早收拾,连早膳都没用便出了宫,他早和尺素提过,尺素也很早便在宅中等他。
卿云下了马车,一敲门,尺素便亲自来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