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第2/3页)

卿云经过他身侧,低低道:“多谢。”他一步一步,一直走到上花轿,靠在花轿里,身上几乎快要虚脱。

杨绍钧请了不少兄弟,八抬大轿,吹吹打打地便带着花轿往镇上去了。

河水潺潺,李照立在船头,望着夕阳下慢慢移动的鲜红队伍。

齐峰立在一旁,他心下紧紧地悬着,那种感觉实在太恐怖,他不知道卿云怎么有勇气用这样的方式彻底同皇帝划清界限。

可……这真的有用吗?被皇帝看上的人,哪怕真的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对于皇帝而言,有区别吗?

作为见证先皇掠夺儿子内侍的人,齐峰从不觉着在皇帝眼中有什么真正的伦理纲常,唯我独尊才是皇帝的本色。

果然,当那鲜红的队伍消失在视线中后,皇帝便吩咐道:“下船。”

齐峰单手紧紧地攥着刀把,跟随皇帝下船,皇帝并未带多少人,只是轻骑简行,也足够了,以他们这些暗卫的身手,哪怕只有几人,也尽可从这镇上带走任何人了。

“咦……”

阿禾发现了异常,他靠在花轿旁,“掌柜的,好像有马蹄声。”

卿云也听到了,马蹄声越来越近,不多,顶多五六匹,也足够了,那些都是绝顶高手,四五人也足够了。

卿云双手绞在一块儿,他赌这最后一次,也只赌这一次。

很快,抬轿送亲的人也发觉了异常,不由纷纷回头。

男人骑在马上,那马器宇轩昂,和骑着他的主人一般,一看便同这小镇格格不入,而他身后跟着几匹马,马上的人个个神色恭谨中带着睥睨的冰冷,恭谨是给他们的主人的,而那份冰冷则昭示了他们随时可以变成杀人的利器。

这几人就在他们送亲的队伍后面,紧紧地跟着他们。

轿夫们互相交换了眼神,都不约而同地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杨绍钧死死地抓着马缰,他没有回头,来接亲的小吏狠一狠心,扭头大声道:“走快些,别误了吉时!”声音中无法克制的颤抖。

轿夫们在他们的催促下也只能硬着头皮抬着轿子赶紧往镇里走。

李照骑着马始终如影随形地跟在送亲队伍后面,等轿子进了镇上,转向杨绍钧的院子方向时,他甚至驱策了马直接靠到了轿子旁。

阿禾吓了一跳,他望见李照,惊喜地想喊二壮,却不知为何不敢喊出口。

卿云哪怕是坐在轿子里,也能感觉到李照的目光正紧紧地盯着这顶花轿,只要李照一声令下,他是逃不了的,就像多年前,只要李照一个眼神,不情愿,也是情愿,他在他面前,从未真正有过选择的权力,没有选择,何谈别的?

这绝对是轿夫、喜娘们接过的最诡异的婚事,围着花轿的几人实在太可怕,仿佛随时都会撕碎这顶小小的花轿,一股浓郁的阴影笼罩着送亲的队伍,令人背上发寒,吹鼓手已经渐渐停了喜乐。

队伍终于到了院前,杨绍钧身上出了一身的汗,喜服已然全都湿透了,他在这镇上一向最讲兄弟义气,只要兄弟开口,需要帮忙,他便两肋插刀在所不辞,不过没有一回的忙,让他这样感觉自己真正在生死边缘游走。

杨绍钧勉强从马上下来,不敢看围着花轿的几匹马,头皮发麻地上前,他抬手敲了下轿门。

轿子很快便打开了,罩着红盖头的人从轿中走出,杨绍钧抬手去搀扶卿云时,只觉自己握着卿云的手像是已然失去了知觉。

卿云的手上也有汗,这让杨绍钧好受了一些。

一对沉默的新人各自牵着绣球的一头迈入寂静的院子,因婚事仓促,来的宾客也不多,宾客们原是要起哄的,见了外头诡异的情形,也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静默。

李照跳下马,身后侍从也跟着下马,齐峰手掌已经按在刀柄上,只要皇帝一声令下,这场婚事便完了,卿云是他半个主子,正因如此,他才要保全卿云的性命,违抗皇帝的下场,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承受得住。

李照静静地望着穿着喜服离他越来越远的人。

一瞬,十年的时光在他脑海中流转,叫他最难以忘怀的,最终也只有两个画面。

一是初见时,他下令杖责,小内侍却胆大包天地仰头直视了他,质问他这太子凭什么处罚他。

一是一年前,他望着如同此刻情景般冲天的红焰。

他真的已经难以承受,难以承受……失去他的那种锥心之痛。

“皇上——”

齐峰见李照身子摇摆,立即要上前搀扶,却被李照抬手阻止,李照定定地望着进到喜堂的两人。

傧相在诡异的寂静中抖着嗓子喊出一声。

“一拜天地——”

胸口涌上难以抑制的痛苦,他从十三岁到了他身边,在他身边不知笑过多少回,又不知哭过多少回。

后来,他离开了他,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不知又笑了多少回,哭了多少回。

他心下好疼,发誓有一日,要将他带回他的身边,再也不叫他伤心难过,掉一滴眼泪。

“二拜高堂——”

他已经是皇帝了,是皇帝,便该有权力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可是……可是……他是个人哪……是他最心爱的人……

“夫妻对拜——”

纤细的火红身影慢慢转过身,同人面对面,然而他却没有拜下去,而是将脸转向了院外。

卿云双手死死地攥着绣球长带,忽地抬手掀开了鸳鸯盖头,望向院外的李照。

李照脸色映在烛火中,寂静的惨白,他静静地看着卿云,遥遥相望,他始终没有开口下令,而只是就那般看着他。

卿云重又看向对面的杨绍钧。

随着他视线的变幻,李照低垂了下眼睫,浑身像被冻住,齐峰瞧见他面上划过水色,心下说不出的五味杂陈,只掌心渗出了汗,单手死死地攥着刀把。

“多谢你,杨大哥,”卿云对杨绍钧笑了笑,“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今日之恩。”

杨绍钧如释重负地也笑了笑,“说什么报答,都是朋友。”

卿云最后深深地看了杨绍钧一眼,他并非心中多么留恋杨绍钧,而是珍惜这一份冒死帮助的情意。

现在,他决定赌最后一次。

放开手中的绣球,卿云再次回眸看向院外的人。

李照仍然怔怔地看着他,一直到卿云步步又走回到他的面前,他的眼睛始终僵直一般望着卿云。

“李照,”卿云仰着头看他,眼珠不断颤动,语气尽量镇定,“恭喜你,通过了我的考验,我决定考虑你的提议。”

李照像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般,只定定地看着卿云,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痛太过,已出现了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