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9章 葬礼(第2/2页)
伞打在骨灰盒上,一部分早到的客人穿着肃穆的西装或黑裙,规整地站在墓地前,听到汽车的动静,都偏头看过来;等看见抱着骨灰盒的青年和他旁边打伞的方善阳,顿时明了了这是谁,后退一步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
这些都是自发来吊唁的散客,有的人是来图个机会,有的人是来刷个脸,有的人则是跟着长辈来看热闹。真正方家邀请过来的人,都在后面的车里,但别人自发来为方德荣吊唁,他们也不会把人赶出去。
几家前来报道的媒体举着机器,远远拍摄着这场面。黑色不愧是最百搭的颜色,镜头里的每个人都出片极了,领头那人的面目被伞遮住了一角,只依稀露出些许苍白的下巴。
这应该是荣灿那位被保护得很好的继承人。
记者这样想。
如果能拍到他的脸就好了,如果那把伞能再往上,或者再往下一点——
撑伞的人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又或者是举了太久累了,哆哆嗦嗦地放下了些,送葬人的上半张脸露出了些许,修眉俊目,只看眉眼的话,应该是个好看的人。
只是记者无端觉得这眉眼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可现在让他想,他一时又想不起来。
有点像——有点像谁呢?
他想了半天,没想到,干脆放弃了这一瞬的思绪,只顾着不停按下快门。
日光正盛,打在青年的半边脸上,冬日的阳光很暖,黑伞严丝合缝地罩在他手中被红布裹着的骨灰盒上,现场所有人都噤了声。
方善阳很怕这位堂叔。
他爸妈总在他面前说堂叔和堂姑奶的坏话,可是等到了他们面前,他们又是另外的做派,他比堂叔小三岁,但是他很小就知道堂叔在家里的话语权很高,他十一岁那年,堂叔祖给家里的钱忽然少了一半,爸妈都说是他的错,是他不和堂叔玩,得罪了堂叔,所以家里没钱了。
他当时哭着打电话给堂叔问为什么,后来爸妈知道这件事,把他打了一顿。
打那之后他就绕着堂叔走,也不愿意去堂叔祖的宅子。
可这次葬礼堂叔点名让他来撑伞,父母都很高兴,而他压根没有拒绝的余地。
只能在撑伞的时候努力遮住盒子,同时努力远离堂叔。
从下车到走到墓碑前,方善阳感觉时间仿佛过去了整整一个世纪,他侧身走在方嘉瑞身边,抬头就是他被光照着的侧脸。
光在发散。
恍惚间他想起了很多年前第一次见方嘉瑞的时候,他堂叔从小就很好看,偏他不怎么爱笑,看起来就更好看了,他回老家的时候,老家的亲戚聊天时总会提起他这个堂叔,说他好看,就是不怎么通人情,被教成了只会读书的书呆子;
书呆子在他们老家不算是个好词,学习好也不算,老家的亲戚眼里,会做生意会赚钱那才是好苗子,他老家的一些同龄人初中毕业就去学做生意,等到成年,混得好的都成小老板了,混得差的背了一屁股债,只能找父母收拾,然后全家人便都指望他结婚生子,培养下一代。
方善阳叹了口气,他站在旁侧,看着仪式缓步进行。
暖穴、铺金、落盒、盖金、封穴。
青年收回手,站起来,在他身侧,负责念悼词的人举着祭文纸,低头念诵,在他身后是逝者家属,再之后,是亲朋好友生意伙伴,更外面,是那些没得邀请但自发来悼念的人。
快上百个人穿着肃穆的黑衣,沉静而庄重地站在那里。
“……荣灿集团创始人、前南广商会会长方德荣老先生出生于西元1939年11月2日,一生致力于化工机械的生产与研发,在……”
记者远远地绕到最后方,绿色的树,白色的碑,碑前肃穆立着的人们,他摆正了机位,按下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