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姜家同意了姜皙和许城往来。但她不论去码头或跟许城去其他场所, 必须由阿武阿文接送。阿文已重回姜家,左腿瘸了。

原本,姜成辉想撮合姜皙跟他多年合作伙伴、澳门商人邓坤的儿子, 但六月见面,看出此人废物一个, 毫无用场。他起了退却的心思。恰恰姜皙在这时“逃婚”,离家出走。

邓坤听说她跟一个男生在船上住了俩月, 闹得人尽皆知, 再不提结亲的事儿。

姜皙回来后, 姜成辉才知女儿看到叶四打死了人,被吓跑的;好生哄了一阵儿。

客观上说, 姜成辉兄弟挺欣赏许城:他骨头硬, 有勇有胆,有情有义,能干大事也能担大事。要真成了他女婿、姜家心腹, 培养几年,辅佐姜淮把持家业, 他大可放心退休。

姜淮跟父亲观点一致。许城是难得的将才之选, 加上妹夫这层亲缘身份,必是有力的左膀右臂。而纳许城入麾下的关键在姜皙。少年少女, 谈起恋爱来正是赴汤蹈火要死要活的年纪。他要是放不下姜皙, 迟早就会成为姜家人。

但许城对姜家事务“毫无兴趣”。姜淮几番约他吃饭,他都说忙。

八月底一天早上,姜皙来找许城玩。姜淮一道过来, 登了船,说和他聊聊。

许城不和他废话,说:“我对你们家脏事儿不感兴趣。看不上, 不想干,懂吗?”

阿武差点要揍他。姜皙从船屋里探出头来,拿着一根冰棍问阿武哥哥吃不吃。阿武忙笑眯眯说吃的吃的,屁颠颠跑去。

甲板上只剩了两人。

姜淮看看码头四周脏乱破旧的环境,说:“所以你喜欢干这儿的脏活累活?方便问问,一天几个钱?”

“姜小老板很闲?操心我这艘小破船。”

“钱就是钱,无所谓肮脏干净。再说,姜家干什么了?从来没有强买强卖。你父亲不轻信你大伯,能亏掉公司?你大伯自己不好赌,谁能绑他上桌?”

“你调查我?”

“阿皙是我妹妹,我了解一下,不过分。”

“我大伯是个混账,他做的孽,怪不了任何人。但这不代表你们就清白。”

“所以我们在转型,”姜淮皮鞋踏了踏甲板,说,“计划过个四五年,灰色产业洗洗白。到时候任谁都挑不出理儿。”

许城说:“哦。那恭喜你。”

“……”姜淮发现这小子真他妈油盐不进。

他长许城六七岁,世面见得多,可许城这种既少年老成又撞破南墙浑不怕的气质也叫他颇为没辙。

现在要在他场子里,这小子已经被摁着狠锤一顿了。他敛去眼中狠意,踢了踢脚边的缆绳桩子,说:“我那天发现,阿皙手上有茧子了,是拴缆绳磨出来的?”

许城眼瞳微敛。

“这艘船,她一两月,一两年,觉得新奇好玩。可五年,十年呢?男人,得有资本,才能留住女人。不然……”姜淮点了根烟,话题一转,“你见过刚出生的小鸡小鸭吗?要是第一眼见到人,会一直跟着人跑。书上怎么说来着,印随。阿皙就是这样,她第一眼见到的人是你。她对你,就是印随效应。一旦她见识更多,发现你不过如此,就会像成鸟一样,彻底飞走。”

江面的水光反射在许城漆黑的眼珠里,白光洌洌。姜淮将只抽了一口的烟扔在甲板上,吐出一口青雾,名片塞进缆绳缝隙里,拍拍许城的肩,走了。

许城仍未理会姜淮,照样过他的船上生活。

姜皙几乎每天都来找他。船上请了个大叔做临时工,有时姜皙想帮忙做点什么,大叔赶忙招呼她放下,大概是许城交代过。

姜皙无事可做,便去驾驶室。她想和他待在一起。

以前船上只有他俩的时候,无论他在船头,她在船尾;他在楼上,她在楼下,都感觉遥遥连系着,是在一起相伴着的。

现在船上多了一个陌生人,她只有待在他在的空间,才觉得是和他在一起。

许城以前喜欢一个人开船,不习惯有人在驾驶舱。但他任她由她,有时她在他身旁画画,有时望江景,有时只是发呆。

有时,姜皙会和他闲聊几句,她说什么,他都回应。无论多么平淡或无厘头的话题。

“咦?哪里怎么有个编织袋?”

“哪儿?”

“那儿。呀,朝我们过来了。会不会搅进螺旋桨,把桨弄坏?”

“你该担心编织袋吧。”

“许城,有只鸟落在甲板上,你看。好漂亮。”

“像是伯劳。”

“伯劳?它飞累了,来搭船的。”

“那你快去,叫它拔根羽毛下来付船票。”

“它不给怎么办?”

“不给就轰它下船。”

“我也没给船票。”

“……我想想,拿什么来抵。”

“唔——”

“嘻嘻。”

“笑什么?”

“那个浮标,长得像个地鼠。一下冒头,一下缩进去。”

“是哦。”

但,许城不怎么主动和她讲话。

姜皙第一面见他时,以为他是阳光热烈,开朗活跃的,后来慢慢相处,发现他表面能做出外放肆意的模样,但内里沉敛,话并不多。

初在船上那两个月,他们各自忙忙碌碌,不常在无事状态下待在同一封闭空间,所以一切刚刚好。而现在天天和他待在一起,时间的拉长稀释了交流的话语。

是不喜欢和她说话?或者,不喜欢……她吗?

姜皙会不安,但总是很快调整好,安安静静画自己的画,发自己的呆。反正,她过去十几年的人生,大部分时候就是这样在小西楼度过的。

而现在旁边有了许城,扭头就能看见他清俊的侧脸。哪怕只是相安无事地不言不语,她也很安心快乐。

她时常悄悄把自己的凳子往他身旁移,移到不能更近了,慢慢搂住他的腰,将脑袋靠在他肩上。他不会像第一次那样绷紧,他的身体总是很自然地接受着她,还会无意识地动一动,让她靠枕得更舒服一些。

姜皙会静静趴在他肩头,看着他眼中眺望着的开阔水域。她说,我想听一下船笛。他就响船笛给她听。

“笃——笃笃——”

更多时候,他们什么也不说,她困乏地睡去。许城便半边身子不动,哪怕黏贴闷热,也纵任她趴在他身上一觉睡到醒来为止。

但许城会常常亲吻姜皙,任何时候。

他会把她抱坐在腿上,将她纤瘦的身子抵在操作台前,一手扶在她腰后,以防坚硬的台沿将她磕疼;一手握着她后脑勺,每每将她吻得头晕目眩,血液沸腾,几乎无法呼吸。而她在热吻中,小手胡乱摸到他脖子、他胸膛时,亦能感触到男孩子不断升温的细腻肌肤和剧烈有力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