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3/4页)

姜皙说到姜添,话多了些:“有次我稍微迟了点,他居然自己走回家。半路还给我打电话,怕我担心。要是以前,他才不管这些。有时藏去哪里,我吓得半死,他也不吱声。我那时真以为他是颗石头果子。”

说到这儿,她抬头看他:“要感谢你和欣姐,要不是你们。我可能一直都不知道他是自闭症。那现在会更糟。”

易柏宇不好意思笑着挠头:“这有什么说得上感谢的?又没帮到什么。”

“欣姐现在过得好吗?”

“挺好。她准备再婚了。对方是高中老师,人不错。”

“你会不好受吗?”

易柏宇认真思考后,摇头:“现在我和她的感情更像亲人,不是男女之爱。”

姜皙若有所思:“亲人?意思是她是很重要的人。但不在一起,也可以?”

易柏宇嗯一声,又忙道:“但如果我再结婚,未来的那位肯定更重要。”

“那我好奇,分开太久,爱会消退吗?你们当初也是很相爱的吧?”

易柏宇很坦诚:“当初确实很相爱。但现实隔在中间,很多解不开的矛盾。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只有相爱就可以。”

姜皙垂眸听着,没注意到步道边一丛海棠花枝打在她眼睛上。

她略吃痛地闭了闭眼。

“第一年我还想着复合。但她心意很绝,一定要我抛下工作去北方。我做不到。渐渐就放下了。一旦真正放下,也就彻底过去。但我们毕竟相爱过,走过很长的路,还有了孩子,所以是分不开的亲人。这样也很好。”

姜皙轻点头:“确实是很好的……”

她走到一处拐角,倚栏眺望,林木蓊郁,江水青蓝。行人情侣在错落的步道上赏景。

大概是某个身影太过吸人目光,她无意朝楼梯下一瞥,心猛然一颤。

许城正和一个女生走上台阶。他穿了件烟灰色夹克,双手插在兜里,在绿意盎然的山林里,格外高挑醒目。

他身边的女生,姜皙见过。过江渡船上那个精致大气的女生。她像专门为散步而来,穿了套白色运动服。

道边的枝桠垂到她头上,一朵海棠坠落。她拿手接住,发出爽朗鲜活的笑声。

许城却看着心事重重,扭头看栏外。姜皙赶紧一大步后退,不小心撞进身后易柏宇怀中。

她惊忙回身:“对不起。”

“没事。”易柏宇扶稳她,礼貌地松开,继续往前走。

那个方向,很快会撞上许城他们。

姜皙一急,匆忙之下扯住他袖子:“我想走小路,去那边看看。”

易柏宇呆呆地看了看自己袖子,脸微红;她立刻缩回手。

易柏宇随她换了路线,关心地看她:“我刚把你吓到了?你脸有点儿白。”

她勉强一笑:“没事。”

易柏宇微笑:“西江,从我认识你,你就一直挺胆小的。像小兔子一样。”

*

和姜皙吃完饭的次日,许城在枪械库里待了十多分钟,又去射击房练了半小时的枪。之后给蒋青岚打电话,说有事要见面聊。

许城很急,说中午见。

可当天下午,誉城辖区内最偏远的禄山县出了个特大命案。

一猎户家的旧猎枪被偷,犯罪嫌疑人开枪打死村里一家五口后逃逸,人不知去向。事情太大,封锁了消息。市里紧急成立特别调查组,由范文东亲自带队,立刻赶往事发地。

此案严重,嫌疑人丧心病狂,且仍有子弹,社会危害性极大。

上头下令务必在舆论发酵前定位并抓到嫌疑人。市、各区、各县公安精干队伍都调来了;所有人手机上缴,且不许通知任何亲友。

许城当天下到县里,组织人手,分配任务,勘查现场,排查关系,走访乡里。

被害人在村中家境优越,儿子众多,社会关系极其复杂,可谓一方村霸。家中各成员与不同村户间相继有宅基地纠纷,耕地、鱼塘纠纷,性骚扰,斗殴纠纷,小打小闹的吵嘴辱骂更是不计其数。

但次日许城便从一众纷杂线索中,迅速锁定了嫌疑人赵某。

六年前,被害人侵犯了嫌疑人赵某的妻子,证据不足,未受法律制裁。之后赵某妻子精神异常。直到三个月前掉进鱼塘淹死。

赵某偷了枪,杀人后携带枪支,下落不明。

找准嫌疑人后,专案小组很快锁定其去向,他没离开村子向外逃逸,而是躲进了村中一座山里。

警方开启了漫长而折磨的搜山行动。未开发的森林,植被茂盛,瘴气遍布,蚊虫蛇鼠各类动物更不用提。

人手不够,民兵、武警都派了人,还从军区借调来士兵。镰刀、斧子、电锯、探测仪……什么工具都用上了。

几百人翻山掀地找得灰头土脸,也有人私下抱怨,怀疑方向错了,报到范文东那儿。

范文东将许城的推理线索梳理一遍,认定按目前方向继续找。

到了第六天傍晚,终于在一处山坳里找到披着层层树叶的赵某。

赵某不肯就范,血泪控诉被害者一家为虎作伥丧尽天良;任谈判专家拿着喇叭如何劝说,都不肯投降。他大骂警察偏袒,控诉当初妻子含冤,无人主持公道;如今恶霸遭报应,竟有这么多人为他伸冤。

他越讲越激动,突然端起猎枪,

乓!

子弹击中一位年轻士兵肩头。他癫狂之下,欲再度乱射,

砰!

始终瞄准的许城终于扣动扳机,打爆了赵某的头。

从县上回誉城城区,三个多小时的山路,许城很沉默。山路弯弯绕绕,来回颠簸,他半路实在受不了,喊停了车,跌到路边狂吐不止。

范文东拍拍他后背,说心理医生已等在局里。另外给他放两天假。

许城回来后,接受了一下午心理辅导;又在家昏睡一晚。

这日誉城天气极好,春光灿烂。他家拉着厚窗帘,像阴湿的地洞。

过去近一周的焦灼、疲惫、紧张、劳烦、悲悯、恶心,随着心理医生的开导和沉睡,湿腻地排出,渐渐散去。

可不知怎的,他梦到姜淮死在他眼前的画面。又不像是梦。因为它和真实发生的画面一模一样。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惊恐,是陌生的。

继而,他梦到了姜皙,19岁的姜皙。

她在前面跑,他在后面拼命地追。很痛苦地追。也不像梦,很真实,江州的每条街道都栩栩如生。甚至有些陌生的城市和街道。可他不记得真实里发生过这样的事。

还有哭声,一个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声。持续的撕裂般的哀嚎。

很疼!

随后,他梦到姜皙站在岸上的那天,他突然调转船头朝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