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他足足等了七日

乌令禅好像在做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荒唐大梦。

他不记得梦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天地颠倒,有人抱着他温柔地呢喃耳语,体内似乎有东西碎掉,在胸腔发出微弱的震颤。

他往前一扑。

抱住了一片虚无。

浑浑噩噩中,乌令禅似乎又回到了年幼时,和阿兄在丹咎宫中学练字的一个寻常午后。

尘赦坐在蒲团上,乌困困不肯好好坐,非得跑过来坐阿兄怀里。

尘赦冷酷无情地将他拎到旁边的小蒲团上坐好。

乌困困眼巴巴地扮可怜:“可是我冷,困困好冷。”

尘赦淡淡道:“现在才秋天,小坐垫上也有符纹,冻不着你。”

乌困困只挑自己想听的听,准确无误抓到“冻着你”,又颠颠往阿兄怀里爬。

尘赦把他拎着坐在小坐垫上。

乌困困还爬。

乌困困再爬。

直到第三次,尘赦无声叹了口气,终于没再将他拂下去。

乌困困高高兴兴地坐在尘赦怀中,后背挨着阿兄的腰腹,两侧的手如同一堵墙,将他牢牢护住,在这种狭小又温暖的一隅坐着,给了孩子极大的安全感。

“阿兄。”乌困困仰着头看着这个好像小山般高大的男人,眸瞳亮晶晶地说甜言蜜语,“困困喜欢阿兄。”

尘赦垂着眼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尘”字,对这种掺着糖的孩子话不为所动,淡淡道:“写字。”

乌困困被牵着爪子划拉字,还在认真地说:“困困只有你了,阿兄!”

尘赦手微顿:“花言巧语。”

乌困困不懂这个词的意思,但总感觉阿兄的心跳似乎快了些,咚,咚咚。

他疑惑地仰头看去。

……发现一向面无表情的阿兄竟然在垂着眼轻笑。

乌困困很少见尘赦笑,眨了眨眼,没忍住想要伸手抱住他。

“阿兄……”

手往前探去,身躯骤然失重悬空,好似从万丈高空直直坠了下来。

忽然,“醒了!”

有人在自己耳畔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

乌令禅神智昏沉,身体好像没有半分力气,他不想醒来,含糊地道:“好吵……阿兄,把他们赶出去。”

“困困?少君?醒一醒……”

乌令禅被推烦了,终于积攒了些力气恹恹睁开眼。

有人轻轻凑过来推了推他:“少君,您已经昏睡半个月了……”

乌令禅还在懵着,视线恢复后所见的便是床幔上那颗灰扑扑的金铃,好一会才后知后觉那句话的意思。

睡?半个月?

怎么可能?

他从来修行勤勉,就算受伤也不可能昏迷这么久。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旁边伸来,将他扶了起来。

乌令禅歪头一看,发现竟是池敷寒。

池敷寒满脸疲惫,见他醒来试探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爪子:“困困,这是几?”

乌令禅说:“把我当傻子呢?”

池敷寒终于松了口气,朝着外面大喊:“眷之!眷之快来,这次他是真清醒了!”

很快温眷之匆匆而来,这段时日他已养好伤,除了脸色苍白些,一切如常。

他走来给乌令禅探了探脉,又问了几个问题,也跟着松懈下来:“醒了就好。”

乌令禅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但头实在是疼,不能细想,疑惑着道:“怎么了?”

他睡之前不是在枉了茔吗,怎么突然回丹咎宫了?

枉了茔……

乌令禅赶忙追问:“枉了茔如何了?”

池敷寒窥着他的神色,干咳了声:“枉了茔的五块镇物集齐,已稳固结界,伏大人和荀大人正在收拾残局。”

乌令禅“哦”了声,见温眷之无碍:“青扬,崔柏呢?”

“唔,他……现在神智不全,见人便攻击,暂时被关了起来。崔柏受伤颇重,还在休养。”

乌令禅缓了缓,身体积攒了些力气,掀开锦被就要下榻:“我去瞧瞧青扬……”

池敷寒一把按住他的手背,欲言又止。

池区区很少有这种神情,一旁的温眷之也是一副拧着眉心事重重的样子。

乌令禅心中一咯噔。

枉了茔被封印、青扬眷之也没事。

还有其他大事没解决吗?

乌令禅蹙眉:“到底出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温眷之不方便说,和池敷寒对了个视线。

池敷寒只好道:“枉了茔大乱,虽然以镇物封印住,可缝隙的兽潮出来不少,数十个有化神修为的魔兽几乎踏平了方圆百里,恰好这几日仙盟派了人前来问候。”

“仙盟来者……嘶……”乌令禅眉头越皱越紧,下意识要下榻。

可他实在虚弱,一下起懵了,头痛欲裂,撑着额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有气无力地道:“仙盟来者不善,告诉阿兄,不可大意。”

两人面面相觑。

乌令禅识海剧痛,浑身疲软得几乎想吐。

温眷之伸手过来,喂了他几颗灵丹,终于将那股痛苦缓了过去。

乌令禅恹恹地道:“阿兄呢?”

两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乌令禅脑海混乱,可寄情几乎搅碎了他的识海,完全忘却中咒术后的事,只是说起“阿兄”这两个字,心口一阵剧痛慌张。

就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池敷寒没直接回答,所答非所问:“如今昆拂墟乱成一团,那些还活着的长老不成气候,只能靠你了。”

乌令禅脸色煞白如纸,怔然看他:“什么意思?”

两人见瞒不过他,只好窥着他的神色,将半个月发生的事一一告知。

接下来的半刻钟,乌令禅怔怔坐在榻上,好像仍然身处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苴浮君遭符纹反噬昏迷不醒,大长老护缝隙身受重伤。

尘赦……

乌令禅身躯猛地摇晃了下,险些一头栽下去。

温眷之猛地扶住他:“少君!”

乌令禅脸色没有半分血色,脑海中回荡着那几个字。

以身做镇物,被封枉了茔。

身体……

怎么能做镇物呢?

池敷寒见乌令禅眸瞳涣散,整个人心如死灰的模样,心中也不是滋味,他咳了声,大大咧咧地一拍他的肩膀。

“别这幅死了亲爹的样子,苴浮君还活着,温叔父去瞧了,说死不了。尘君虽然身在枉了茔,但起码还活着,找法子把他带出来不就行了?!不要摆出这幅死样子行不行,一点都不像你了。”

温眷之瞥他一眼,低声道:“别刺激他。”

池敷寒不服气:“我哪里刺激了,本来就是!”

乌令禅身躯一颤,忽然撕心裂肺咳了起来,牵动着识海跟着一阵阵刺痛,浑身冷汗瞬间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