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2/4页)

温润俊雅的青年垂眸拨弄了一下油灯芯子,他点点头,“如此,万幸!”

他从怀里取出一枚飞龙私印,双手递给李眠玉,轻声:“玉儿,你今夜就随我离开此处,圣上在等你。”

李眠玉夜里眼神再不好,在看到崔云祈递过来的私印时也能一眼认出来这是她皇祖父带在身边不离身的惯用的私印,别说她,朝中重臣皆知此印。

她汹涌的泪水在捧过此印的瞬间再也抑制不住,是高兴、亦是多日来不能与人道的忧思总算松口气,她抽噎着,一张脸瞬间湿漉漉的,眼皮通红,哭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劲来。

崔云祈抬手,轻轻抚着她的背,什么都没说。

李眠玉看看手里的龙形印,紧紧攥在手里,又抬头看崔云祈,开口想说什么,却哽咽得几乎字不成句:“皇、祖父、皇祖父还好吧?”

崔云祈不忍多说,只低声点头道:“圣上在等你。”

李眠玉一下从长登上起身,她心里松了口气,更是莫大的欣慰,皇祖父还活着!她泪眼朦胧道:“既如此,还等什么?现在就走!我这就去和燕寔说,让他收拾东西!”

崔云祈却拉住了她,低声:“玉儿,我要你今夜与我一起离开这里,恰是不想引起任何人注意,才如此夜行,圣上如今行踪不便让人知晓……哪怕是那暗卫燕寔。”

李眠玉一听,脸上不断滚落的泪稍稍一顿,她不解:“为何燕寔不能与我一起离开?他是皇祖父给我的人,自然我去哪儿,他便去哪儿。”

崔云祈沉默了一会儿,温柔面容露出几分无奈,低声:“玉儿,这是圣上的意思。”

李眠玉只听这一句,便安静了下来,只余抽噎。

皇祖父自有皇祖父的道理,天下间谁能质疑皇祖父?

只是她心里却万分不愿丢下燕寔,湿润泛红的眼睛看着崔云祈,忍不住道:“燕寔值得信任,他听话又老实,绝对不会出卖皇祖父行踪。”

崔云祈听她如此信任一个男子,心绪起伏极大,控制不住呼吸沉了些,只深呼吸一口气才压下心头阴鸷,声音很轻:“玉儿,是圣上重要,还是那小小暗卫重要?”

若是燕寔与其他人比,自是燕寔更重要,可他无论如何在她心里都没有皇祖父重要。

她在皇祖父膝上长大,皇祖父教她读书识文,爱她珍她,如今这世上对她最重要的人就是皇祖父。

此一问,她毫不犹豫会选皇祖父。

李眠玉这样想,可是眼泪却滚滚而出,她两只手都攥紧了手里的那枚龙形私印,她静了下来。

崔云祈拿出帕子,俯首擦她脸上的泪,低声:“玉儿,你是否知道李荡在长安称帝了?”

李眠玉点头,默默流着泪,道:“十二皇叔大逆不道,我写了一篇檄文,想要斥他。”说起此事,她心中依旧愤慨。

崔云祈看她气鼓鼓模样,又觉得可爱,温润面容柔和,轻声问:“那檄文在何处?”

李眠玉忙将自己的小荷包找来,从里面拿出折叠成小块的檄文,递给崔云祈,气势汹汹道:“你瞧我写得如何?”

文昌帝昔年最爱懿成太子,手把手教养他,将懿成太子养得文武大臣皆是心服,只待李氏江山交到他手上再辉煌百年。

后来懿成太子去后,文昌帝便将这份爱转移到李眠玉身上,亦是将她抱在膝上养大,亲自教她读书,他至晚年都不曾立太子,有朝臣暗中道,若是宁国公主为男子,一个皇太孙也当得。

可惜,她年纪太小,可惜,她是女子。

崔云祈知晓李眠玉读的书多,虽不及正经皇子一般要学治国之策,可也总读得一些书,但从前与她在一起时,未曾真正见识过她的文才,如今一见她写的檄文,先是一惊,随即认真读,再是忍俊不禁。

如此犀利又如此促狭!

崔云祈抬起眼忍不住看李眠玉,天生温情的眼慢慢落在她清澈的杏眼上,看她神情认真严肃,却因此显出的娇憨,如此稚嫩不过及笄的小女郎,竟是能写这样一份檄文。

他的心为之颤动,目光也越发柔和。

她天性良善烂漫,人格品性明媚,虽有公主的傲娇和倔强,但总是很容易听得进去旁人之言,又聪颖无比,若是男子,好好教养……

“玉儿,你若是男儿,圣上也不必忧天下无人可继了。”崔云祈忍不住温柔着声说。

李眠玉被他冷不丁一夸,忍不住有些面红,她的眼睛里还流着泪,却也有些被认同之后的高兴,只是这高兴也不过是短暂的,她问:“这檄文可能用?”

崔云祈点头,“自是能够。”他将那几张纸重新细细叠好,收进怀里放好。

李眠玉松了口气,觉得自己也为皇祖父做了一点微薄之事,她两只眼睛还哄着,又抽噎着问:“皇祖父如今也知了?”

油灯昏昏,照得她一张脸上水光却盈盈,越发可怜,崔云祈忍不住坐过去一些,伸手揽住她,温声说:“圣上如今身子不适。”

只这一句,就叫李眠玉瞬间明白,许是皇祖父还不知十二皇叔荒唐之举,也让她知道为何皇祖父如今还不出面。

她再不能思索别的,只抓住崔云祈衣袖仰头看他:“我们现在就走。”

崔云祈点头,自然不打算再在这里待下去,牵着她起身道:“马车在外已是等候。”

李眠玉点点头,只是站起来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这屋中摆设,床上被褥还凌乱着,是她与燕寔方才躺过的,放桌上的纸墨笔砚还摆着,是他们每日都要用的,柜子里还有些衣物,还有外面的箭靶,后面的兔子和鸡……

她心中许多不舍,眼中泪花闪烁。

“玉儿?”崔云祈见她不动,低声又唤。

李眠玉眨了一下眼睛,低声说:“等我见了皇祖父,询问过皇祖父同意后,就传信给燕寔,让他来寻我。”

温润斯文的公子微微一笑,道:“自是当如此。”

李眠玉松了口气,这才由着崔云祈牵着她往外去。

外面雨势依旧瓢泼,没有停歇的迹象,门一打开,风雨却没有立即扑面而来,李眠玉抬头,看到燕寔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前,少年宽肩窄腰,替她挡去了风雨。

“燕寔~”李眠玉眼中还含泪,喊燕寔的声音却又轻又软。

燕寔早就知道门开了,但一直等她喊自己,此刻听到声音,才回身,他什么都没说,方才屋中两人说了什么,他都听到了。

少年不吭声,如和李眠玉初见时那样,沉静默然的模样,于雨夜里低下头看着她时,目光却比那时多了些东西。

李眠玉在黑夜里眼神不好,看不清楚他的眼睛,但下意识抿唇对他笑了一下,但眉宇间却难掩忧愁,“燕寔~我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