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3页)

“对了,”骊珠突然问,“覃珣情况如何?”

玄英瞥了眼一旁落座的裴照野。

“……医师瞧过了,说是内里伤了几根肋骨,还好,没有伤及内脏,不要挪动,养一养就好。”

骊珠放心地点点头:

“还好没什么大问题,毕竟是为了救我,他才会受这样重的伤。”

玄英又朝一旁平静夹菜的裴照野投去目光。

……算了,这个状要告,还是覃珣他们自己跟公主告吧。

趁着吃喝休息的时间,骊珠将她整理誊抄好的内容递给玄英。

“虽然现下只看完四成,不过我心里也差不多有数了,你也看看。”

玄英细细扫过骊珠的笔记。

对比机密册子里以日期为脉络的零散记录,骊珠将这些零散事件,重新按人和年份汇总,梳理了一遍。

“里面涉及到的,主要还是以伊陵、宛郡、睢南三地的官员和豪族为主,其中往来最频繁的,还是伊陵郡的官员。”

骊珠抱着甜汤,一边小口啄饮,一边道:

“除去那些零零散散的部分,裴家其实多是替睢南薛氏和宛郡覃氏做事,做的事也无非就是替薛氏瞒报流民,替覃氏拉拢南方世族。”

玄英眉头紧蹙:

“薛氏已经是南方的强宗豪族,听说坞堡内数千户,加起来上万人,陛下几番命他们拆除坞堡,薛氏都以北地滋扰为名,不肯拆除,现在还暗地里与鹤州官员往来,在坞堡里藏这么多流民……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裴照野笑了笑:

“我听说今年以来,有不少私铁流向睢南,有人有地有粮有铁,下一步,不造反干什么?”

玄英听这匪首语气平淡地说出造反二字,面色大变。

却见骊珠神色平静,玄英不免疑惑:

“公主好像并不意外?”

她当然不意外,因为前世就已经反过一次了。

算起来,应该就是明年的事。

“早在越王叛出朝廷,焚毁燕都,割据北地十一州时,身为南方世族之首的薛氏就有角逐天下之心,所以多次阻拦南雍迁都。”

骊珠道:

“之后朝廷定都雒阳,在南方日渐站稳脚跟,依附薛氏的世族开始投向朝廷,薛氏已经忍了很久,如今终于觉得时机成熟,可以起事了而已。”

听到这里,玄英已是眉头深蹙。

“既然如此,公主不能去清河郡,也不能在鹤州盘桓,必须尽早返回雒阳,否则要是睢南突然起事,公主就彻底走不了了。”

“不行。”骊珠撂下甜汤,义正言辞,“就是因为这个,我才不能走。”

玄英万分不解:“为何?”

因为,这一仗虽然薛氏落败,但南雍朝廷也只是惨胜。

其中军费开销,粮草消耗,致使南雍人力疲惫,民生凋敝,而北越却开始蠢蠢欲动,意图南下。

这一仗得益的只有一方。

宛郡覃氏。

“玄英,你想想,薛氏真要是反了,朝中谁有能力担任主帅?”

“朝中群臣如云,自是有……”

“不是的。”

骊珠握住玄英的手腕,正色道:

“只有覃珣的二叔,如今在宛郡的覃氏家主覃戎,堪当此任。”

裴照野朝她觑来一眼。

“一则,宛郡离睢南最近,二则,覃氏身为外戚,与我父皇利益一致,三则——朝廷没那么多钱。”

骊珠收回手,低头搅动碗里甜汤。

“只有南雍的国库,加上覃氏的家底,才能打得起这一仗,赢了,覃氏就能成为与沈家共天下的强宗豪族,输了,覃氏和沈氏皇族一起死。”

当然,骊珠已经提前知道了结果。

此战惨胜,覃戎得封宛郡太守,哥哥覃敬——也就是覃珣的父亲,覃皇后的堂兄——也坐上了丞相之位。

由此,才开始了覃氏外戚权倾朝野的局面。

骊珠的目光移向一旁的年轻匪首。

裴照野:“你盯着我做什么?”

骊珠不语,只是一昧盯着他看。

因为覃家正是朝堂上最大的主和派。

未来的丞相覃敬,会在北越军侵袭边关时,提出向北越缴纳岁币。

每年缴纳岁币的钱从国库里出,且比打仗开销更小。

要是打起仗来,税要增,地方财政也要出钱,万一激起民变还得出钱出人镇压,对他坐稳丞相之位,更是没有半点好处。

他把账算得很清楚。

但他没算到,南雍的岁币把北越和乌桓养得兵强马壮,他们的胃口越来越大。

最终,北越和乌桓挥师南下,踏着南雍人的尸骨,亡了南雍。

骊珠既然知道千里荒骨,雒阳惨遭血屠的未来,便不能允许这一切开始。

然而——

骊珠想到他方才的话。

他不开心。

在雒阳不开心,做大官也不开心。

前世她最幸福的三年,他却三年没有一日做过自己。

裴照野原本以为她又要说些招安的鸟话,没想到她只是看了他一会儿,便移开了视线。

“……算了,没什么。”

他忽而坐直。

算了?

她把什么东西算了?

骊珠对玄英道:

“我困了,余下的锁起来,贴个封条,明日再继续看吧。”

恰好此刻女婢从屋内出来,道里面已经收拾妥帖,备好了洗漱用具,可以安寝。

骊珠打了个哈欠,顶着眼下绀青,游魂般往屋里走。

裴照野拉住她手腕,玄英的视线倏然飘过来。

“你睡这儿做什么?裴家这么多屋子还不够你睡?”

骊珠双眸泛着生理性的泪水,小声道:

“天都快亮了,好累,走不动。”

“几步路而已,不行我背你去。”

玄英的嘴开始蠢蠢欲动。

骊珠是真的睁不开眼了。

她上半夜在府内九死一生,下半夜看这些册子,现下就算让她睡地上她都能睡着。

奋力一挣,骊珠甩开裴照野的手,直奔屋内而去。

玄英刚要松口气,下一刻又瞪大了眼。

那山匪居然也跟进去了!

内室中,骊珠恍恍惚惚拿起沾了盐的竹刷,刚放进嘴里,竹刷就被人夺走。

“……没跟你开玩笑,睡别的地方去。”

骊珠无力争辩,闭上酸涩的眼皮:

“那你先帮我刷牙。”

“……”

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吗?

裴照野看着她卷翘的长睫,微微递过来的脸,一时无言。

半晌,他握着竹刷,放进她口中。

“方才你说算了,怎么就算了?你原本想说什么?”

竹刷缓慢地在齿间移动。

从前在公主府,有时熬夜太晚,骊珠懒得动弹,也是这样闭着眼,任由他替她擦脸,刷牙,洗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