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既然定下了要回寨, 裴照野打定主意,速去速回。

把廊下自觉背过身的顾秉安叫上前,交代了一番,骊珠有些意外, 她以为裴照野会带上顾秉安一起回去。

“公主放宽心。”

顾秉安与骊珠同在城楼目送, 温然道:

“对付葭草渠的水匪, 还用不上什么谋略,光是有山主在, 便能使我军有万夫莫敌之勇, 而敌方心惊胆寒。”

城门外草色连长空, 骊珠望着背影消失的方向, 心中却笼着一层阴霾。

前世最后一次送他出征, 她也是站在雒阳平城门的城楼上, 这样目送着他和夜霄马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

再送回雒阳时, 只剩一副残甲,一具冰凉尸首。

但这次不一样。

她不是那个只能守在公主府等他归来的她了。

骊珠提裙下楼,边走边随口问:

“你这样说, 难道你们寨中有战事,裴照野平时都会亲自上阵吗?”

“那是自然,否则山主不过十九岁的年纪, 怎么能降服得住寨子里这么杀人如麻的好汉?当年, 官兵将水灾闹事的灾民诬陷为反贼,大开杀戒,便是山主一人提刀斩了五十多人,活生生给大家杀出一条路来……”

顾秉安说着说着,有些出神,又很快笑道:

“总之, 公主见过一次就知道,什么叫天生神勇,世无其二,每次只要山主冲杀在前,哪怕带着一千人迎战上万之众,寨子里的弟兄们也敢一往无前,绝无二话,红叶寨至今,亦是从无败绩,大家才对山主心服口服。”

骊珠和玄英皆听得微微讶异。

“竟有如此少年奇才?”玄英忍不住道。

本朝文气昌盛,将星却稀疏凋零,这种故事,大家几乎只在话本上见过。

“……那就好。”骊珠闻言心情轻松几分。

她没见过裴照野在战场上的模样,他前世官至太尉,在战场上是督战主帅,并不需要他亲自上阵杀敌。

如果真像顾秉安所言,她就放心多了。

她又问起丹朱三人的行踪。

顾秉安答:“还没回来呢,公主要是着急,我差人去问问。”

骊珠颔首:“若是丹朱的姐姐无恙,便让她也一并回寨子里吧,我这里留的人足够了。”

听到这话,顾秉安忍不住多看了骊珠一眼。

若非他全程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位与山主相识不过半月的当朝公主,竟然真的对他们山主一往情深。

连带着对红叶寨,也一并爱屋及乌,没把他们当成罪该万死的贼。

一行人回了裴府。

刚到府内,骊珠便见一个轻纱飘扬的身影跃进她的视野中,似是要朝她扑来。

可惜还没碰到骊珠,就被陆誉一把揪住,摁倒在地。

“何人胆敢行刺公主!”

陆誉冷声质问被他膝盖压制的女子。

那女子几乎是被摔在地面上,顿时泪光涟涟,道:

“我……不是行刺……我是府上舞姬……”

陆誉:“玄英,劳烦替我搜一下身。”

玄英立刻上前。

其实不必搜身,穿过一次这种衣服的骊珠知道,她并无多少藏纳凶器的余地。

果然也没搜出任何利器。

只是不知为何,骊珠在她身上觑见不少淤青伤痕。

“拦在公主行经途中,冒犯公主,意欲何为?”

顾秉安眯着眼打量了她一会儿,若有所思。

舞姬呜咽道:“我……我听闻诸位是红叶寨的好汉,寨内有不准奸淫妇人的规矩,前些日子有一桩未遂的案子,还因此杀了一位好汉,是或不是?”

骊珠倒是知道这件事,她看向陆誉。

陆誉蹙眉:“是又如何?”

仿佛察觉到她想要说什么,顾秉安心中暗道不好,立刻道:“陆大人,快堵上她的嘴……”

“昨夜红叶寨头领不顾我抵抗,强行将我拉入房中行禽兽不如之事,事后命他手下一名女子将我送回后院,途中不少人亲眼目睹,绝非虚言!”

说着,那舞姬撩开自己的衣袖和裙摆,手腕处青紫犹在。

她梨花带雨地望向顾秉安。

“我虽为卑贱舞姬,但诸位皆是英雄好汉,岂有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道理!既然贵寨有此规定,你们头领又为何犯禁!”

顾秉安瞬间明白了她的居心,暴怒道:“你闭嘴!”

原来是这样!

他就说为何见这女子好几次在山主院外徘徊,他还以为是这些女子见家宅被一群山匪围困多日,不知意图,想求个生路才出此下策。

没想到竟是陷阱!

此处是府内一门,本就有不少山匪在此把守,她这一嗓子,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顾秉安立刻对骊珠道:

“她简直胡言!山主他……”

话说到一半,顾秉安收声,他不可能在这里直言昨夜事情的经过。

即便山主当时立刻就退了出来,让丹朱带人离开,但这种事,如何分辨得明白?

“昨夜……我的确也见到三当家抱着个人,还是拿毯子裹得严严实实。”

“我也瞧见了,我还以为是埋尸呢!”

“莫非她说的是真的?”

“李二虎当日可是被山主当场就地正法了,这岂不是……”

“是什么是!”顾秉安沉下脸来,“山主若真是那等好色之徒,从前何须定下这样的规矩?我看你们真是皮痒了,竟然信外人而不信山主!”

众匪的声音被他弹压下去。

然而众匪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却多多少少都有不服之色。

顾秉安也感受到此刻的暗流涌动。

“陆誉,借你披风给我一用。”

少女清甜和缓的嗓音,压过山匪们的议论声。

骊珠在陆誉困惑的目光中,接下他递来的披风,山匪们的目光汇聚在她身上。

她缓缓蹲下,用披风将尚在怔愣中的舞姬裹住,笑道:

“虽不让你们出门,但衣食住行照常,深秋霜寒,我前日不是让玄英开库房,多给你们加了一床褥子和秋衣吗?怎么还穿得这么少?”

那舞姬被她的反应打得措手不及,被冻得苍白的唇动了动。

骊珠替她系好带子:

“不过,得一夕避寒的衣物简单,得一世饱暖却不容易,命运抉择的关头,选错一次,结果就会大不一样。”

明明被裹上披风,然而舞姬却反而感受到一种比方才更深的寒意。

她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公主……这话是何意?莫不是与那个头领交好,还是,跟他情意深重,所以才偏袒他,不信我说的话?”

“你这话简直自相矛盾!”

顾秉安满脸愠怒,指着她道:

“你与公主容色有如云泥之别,真要是情意深重,山主与公主朝夕相对,怎会对你用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