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2/3页)

“是!”

待骊珠下了令,裴照野抱着她翻身上马。

骊珠下了一跳。

“别骑马了!”

骊珠攥着他的衣襟,昂着脸露出哀求的神色:

“你流了那么多血,我们坐轿子回去好不好?血流那么多真的会死人的……”

方才一路将心悬到嗓子眼,就连徒手制住疾驰的马车,裴照野都没觉得有多疼。

此刻稍稍松一口气,倒的确感觉四肢百骸涌上痛觉。

只是——

他看向怀中担忧到几乎快落下泪来的小公主。

“死不了。”

裴照野目视前方,一夹马腹,风声送来他半是玩笑半认真的笑语:

“有公主舍命相救,就算我一条腿踏进了阎王殿,公主也能把我捞回来。”

骊珠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从背脊处,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膛带来的微微共振。

她在颠簸中轻轻依偎着他,想:

这话也没说错,这次她可是干成了不少大事呢,哼哼。

骊珠没有让裴照野带她回裴府,决定今日开始驻扎于官署内。

然而眼下虽得兵马,有任免官员之权的人,仍然只有身为伊陵太守的崔时雍。

想要彻底铲除赵维真一党留在伊陵的势力,非得崔时雍相助不可,所以他绝不能死。

骊珠刚一下马,便浑身斗志地要往官署内冲。

却听身后传来一声重物倒地的巨响。

“裴照野!”

-

酉时四刻。

裴府赶来的医官,终于从裴照野的房内走出。

在门外与玄英等候多时的骊珠起身。

医官笑道:

“……无妨,无妨,公主安心,已经从头到尾清过创,上了药,这位将军体魄甚佳,倘若今夜不发烧,便无大碍,静养几日就可复原。”

骊珠抹了抹眼泪,重重颔首。

又问:“那要是发烧怎么办?”

医官拢眉:“真是如此,恐怕就有些棘手了,最好是在刚有异样时,便灌下汤药,杀住病情势头……臣现在先去备一副镇痛的汤药,晚间臣就守在膳房,要是真有不妙,臣立刻熬药便是。”

骊珠泪眼汪汪地目送医官背影。

“玄英……”

玄英安慰道:

“公主放宽心,昨夜长君送丹朱姐姐回来时,便让人知会红叶寨,将公主来时被劫的那些上好药材一并带来,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丹朱姐姐都能保住性命,裴山主定会安然无恙。”

骊珠问:“丹朱姐姐真的没事吗?”

“没事,腹中两个月的胎儿是没救了,不过母亲的性命无碍,听丹朱说,她姐姐身体也很好,多养养一定没关系,所以你看,欲成大事者,没有一个好身体怎么行?公主更需好好保重。”

成大事?

什么大事?怎么突然扯到这个?

骊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玄英,我今晚想留在这里陪他,可以吗?”

玄英瞧了瞧仍是白日那副狼狈装扮的少女。

“可以。”

她抹了抹骊珠脸上的灰,认真道:

“不过公主得先去用膳,然后沐浴,再给你自己上好药,才能去。”

骊珠自然无有不从。

待她拾掇好时,医官准备的药也熬好了,正打算给裴照野服下。

骊珠见状道:“交给我吧。”

医官踟躇了一下。

他是从小给骊珠诊病的医官,也算看着骊珠长大。

公主金枝玉叶,平日只善文墨,这种照顾人的活她哪里会干?

医官瞥了一眼榻上奄奄一息的男子。

“没关系,这等小事……”

“隔壁的崔使君还等着您给他换药呢,别耽误时间了,我可以的!”

“这……”

满脸忧色的医官被骊珠推了出去。

桌案上摆着药碗和送药的竹片,骊珠拿起竹片,对着自己的唇笔划了一下。

虽然前世的裴照野最后一年也经常喝药,但从没有这样让她亲自照料过。

感觉……应该也不会太难吧?

烛光笼罩着榻上身影,垂下的长睫颤了颤。

骊珠在裴照野榻边坐下。

他阖着眼,长睫投下茸茸影子,衬得他那张总是戏谑中掺着睥睨的脸也变得柔和起来。

骊珠用竹片小心地将他的唇撬开一条缝隙。

再舀了一勺汤药,更加小心地,往竹片上倾倒——

不知怎的,竹片一翻,汤药竟全都洒了出来!

骊珠大惊失色,慌忙用袖子替他擦拭,好在枕头垫得高,否则这汤药怕是要灌进鼻子里去!

“对不起对不起,我再试一次,这次肯定不会不小心……”

擦着擦着,骊珠凑近一看,发现他下颌似乎有些泛红。

再试了试汤药的温度。

……好烫!

怎么是滚烫的!

还好这一勺没灌进去,否则岂不是把裴照野喉咙都烫熟了?

等骊珠擦干净他的衣襟,又将汤药搅到可以入口的温度,这才又重新拿起灌药的竹片。

一勺接着一勺。

他喉结微微滚动,似是无意识吞咽着。

骊珠的注意力原本在竹片上,然而不经意瞥到他此刻模样,又忍不住扫了好几眼。

难得见他这么脆弱又乖巧的样子。

即便如此,还是很好看。

虽然他人高马大,能徒手拉住一辆疾驰的马车,但这时候却完全看不出这种凶悍,只叫人心生怜惜,叫人……

很想亲亲他。

……哎呀又有几勺歪出去了!

骊珠慌忙去擦那些淌到他耳朵里的汤药。

一碗药喂了半碗洒了半碗,好在医官说这药只是镇痛的,能喂多少是多少……终归还是喂进去半碗嘛!

收拾好残局,骊珠趴在他榻边,静静端详他安睡的模样。

这算是渡过前世的一劫了吗?

可是葭草渠夜袭,赵维真发难,一切太过巧合。

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拨弄乾坤,不见人影,亦能置人于死地。

“……都是你的错。”

骊珠喃喃道:

“为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害她明明有了重生一次的天赐机缘,却仍然如同行走雾中,步步都要自己摸索。

前世的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往雒阳?

昏黄烛光笼罩着他轮廓锐利的侧脸,鼻梁很高,薄唇很淡,一动不动地躺着,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骊珠莫名心虚地张望了一下空荡无人的内室。

她缓缓俯身,放轻了呼吸,蜻蜓点水地在他微凉唇瓣上,贴了一下。

床榻上的人突然掀起睫羽。

“逮到了。”

骊珠惊得疯狂眨眼。

近在迟尺的距离,他浓黑幽静的眼倒映着她的身影。

“想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