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裴度将小鸟精挑细选的那朵桂花小心收进荷包里。

沈啾啾见裴度收了花,就往裴度的手心里就地一趴,两只鸟爪也伸出去,从一团变成了一滩。

黑乎乎的。

裴度便用手指一点一点从小鸟的脑袋往下抚。

马车平稳地行驶着,裴度很有耐心地将小鸟团子身上的草屑树叶渣摘走,就连羽毛下面的缝隙也没放过,一一扒拉了个遍,还有手帕给小鸟擦了鸟喙和爪子。

看了眼矮几上的桂花枝,裴度大概对比了一下花枝和沈啾啾的鸟喙,将沈啾啾轻放在膝头,双手抵在小鸟腮边,打着旋儿的按摩揉搓。

裴大人伺候小鸟的动作简直是炉火纯青,原本还琢磨着气氛大好整两句的沈啾啾硬是被揉化了,发出一些没有具体含义的啾啾唧唧。

黑色的尾羽在绯红的朝服衣摆上开出小扇子一样的小鸟花。

沈啾啾叼着花枝飞了个老远,的确是翅膀酸痛,鸟喙发麻,但追心上人就是这样的嘛。

那会儿他经常看见教学楼、女生宿舍楼下有男生点蜡烛带花的,不是接上课就是送下课。

沈啾啾没谈过恋爱,裴度是他正儿八经第一个喜欢的人,所以他觉得好的应该的都想给裴度。

至于接受不接受的,沈啾啾倒是觉得其实也不用太急切。

他们现在和成亲成家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甚至晚上都是睡一个被窝的。

恩公是那种典型的固执己见,很难被撼动想法的人,所以不能逼的太紧了。

人都有两面性,沈啾啾脑子清楚了之后,就总觉得裴度应该也有他不曾发觉的另一面。

现在并没有什么人或者鸟能插足他们之间,等到他把裴府上下的账目都理整齐,把镇国侯府的事儿处理干净,拿回正儿八经的身份……

沈啾啾眯着小鸟眼,一边唧唧卖萌撒娇,一边在心里盘算。

……到时候,就该试着问一问恩公之前的事了。

嗯,了解彼此的过去,也是增进感情的一种方式。

裴度挠小鸟的动作一顿,后背莫名有些发凉。

这种感觉在从前,应当是有人在算计他。

但现在……

裴大人低头看小鸟。

沈啾啾无辜看恩公。

裴大人的手指尖轻戳向沈啾啾的鸟喙。

沈啾啾回啄了一下。

矮几上散落了不少桂花花瓣,馥郁的花香气幽幽散开,加上手上毛茸茸的温热触感,不自觉便让裴度心神宁静起来。

他端详着手里黑乎乎的小鸟饼,唇角勾着笑,拈了花瓣轻轻放在小鸟团子的脑袋上,然后从小鸟饼的脑袋一路往下,用金黄色的小花瓣摆了一个成条。

沈啾啾睁开一只眼,无奈又好笑地“啾啾”两声。

好幼稚啊恩公!

裴大人捏着小鸟的翅膀尖尖:“这样好看。”

小鸟顿时眉骨下压。

怎么,嫌弃小黑鸟不可爱了是不是!

裴度温声笑开:“黑色也好看的,戴花更好看。”

那嗓音醇厚中带着几分哑意,莫名听得小鸟脚爪蜷缩,尾羽轻颤。

沈啾啾不瘫着了,他站起来,在裴度的手心踩了好几下,身上的桂花花瓣扑簌簌被抖下来,落在裴度的手心里。

小鸟看看花瓣,又看看裴度,终究对某种神秘的本能低了头。

在裴度的注视下,沈啾啾衔着花瓣,扭过小鸟脑袋,将花瓣往自己的尾巴毛里塞。

不一会儿,黑色的小鸟团子就变成了毛毛点缀着金色的桂花鸟。

“啾啾!”

沈啾啾对着裴度叫了一声。

裴度从那张小黑脸上揣摩出了臭美的意思,微微俯身低头,让小鸟能对着他的眼眸照镜子。

沈啾啾看着心上人眼中的自己,很是臭美地左看看,又看看,用喙尖又啄了花瓣往颈侧的绒毛里点缀了一下。

不能戴项链没关系。

小鸟有的是审美和手段。

马车内的气氛一片粉红和谐。

前行的马车突然停下,裴度的身体往前一倾的瞬间收拢手指包住了小鸟团子。

“何事?”裴度语气不悦。

沈啾啾从裴度虎口探出脑袋,有些好奇。

还有人敢拦裴度的马车?

哦,不对,有也正常。

毕竟自家恩公在外的名声还挺神奇的,虽说是权臣,但朝野上下说恩公是奸臣的还真没有,甚至百姓间还有赞美恩公脾性温和,从不与人为恶的传闻。

这就是后宅空置,没姻亲,又不结党的好处了。

车帘传来回禀:“回主子,是镇国侯大人。”

裴度:“……”

沈啾啾:“……?”

嗯?

那老登,敢,来拦首辅的车?

谁给老登的胆子?

小鸟挣扎着要从裴度手里钻出去,高低看看外面的老登是不是腰上挂了两颗熊胆。

裴度将往上撸翅膀毛的沈啾啾捞回来,沉声吩咐:“去告诉沈大人,街市人多眼杂,裴某不日拜访,让他先回去。”

“是。”

过了一阵,马车再度行进。

沈啾啾扭头:“啾!”

你拜访那个老登干嘛!

掉价!

丢份!

裴度叹气:“沈原搭上了吴王世子的关系,近日同进同出,来往颇为密切。”

沈啾啾不动了,往裴度手上一窝。

小鸟思考。

“这位沈大人似乎对自己的草包儿子十分忌惮,便想起了之前我命忠伯过府索要之事,想要与我搭上关系。”

裴度说话的语气听上去有种颇为费解的无力感。

“这不是他第一次拦我。”

沈啾啾没话了。

估计裴度这种聪明人遇上沈明谦这种又蠢又没有眼力见但却行动力很强的蠢货,也会有种秀才遇上兵的无力吐槽。

沈明谦这个人怎么说呢……

呃。

沈啾啾绞尽脑汁想概括一下,却发现这老登实在是过于抽象,闭着小鸟嘴巴沉默了。

裴度低头看向抬着翅膀抵在额前的沈啾啾,用一种咱们好好商量,小鸟就帮帮忙的语气开口:“溪年,早点解决他,好不好?”

要不是想给沈溪年留下一个解决心结的机会,裴度断然不会忍到现在。

结果他越是沉默,沈明谦便像是接到某种讯号,越是积极往上凑。

裴度缓缓闭眼:“他实在是,太烦了。”

明明应该是无奈无语的事,但沈啾啾看到裴度这般神情,反而啾啾啾地笑出声来。

裴度没好气地瞥了眼幸灾乐祸的小鸟。

沈啾啾脚爪并拢一个小鸟立正,用翅膀拍打漆黑的小鸟胸脯。

没问题,交给小鸟了!

保证完,沈啾啾的小鸟喙又忍不住咧开,发出啾啾啾啾的笑声。